Chapter 9

杰裘

人若是想在社会上生存，总要忍受各种压力。不同的人对于压力有着不同的发泄方式。比如朋友信封里夹着的一张精美的门票，烫金的精美花纹，马戏团的花体英文格外清晰。这是一张观赏表演的门票。

比起看那些举止滑稽的人上蹿下跳，或许一壶红茶一本书更适合消磨时间。拿捏这门票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赴约。那天是一个刚下过雨的爽朗清晨。

人们对马戏的热爱还是超出了预计，即使已经提前到达，帐篷外却依旧早已人满为患。四处贴着画风夸张是海报，獠牙外露的狮子与猛虎顺从匍匐在一抹倩影的皮靴之下，看起来野蛮又性感。

在太阳逐渐吹散清晨的薄雾，人流逐渐涌动起来，无法忍受拥挤的下场便是只能坐在最后一排，不过比起前排叫嚷调皮的小孩子，坐在后排倒是清净不少，借助身高的优势甚至可以将整个圆形舞台尽收眼底。

先是老套的魔术表演，将观众的注意力集中，接着是匪夷所思的杂技，窈窕少女一会稳稳立与一根钢丝上，一会借助弹窗和巨大的皮球来回跳跃。几撮调皮的发丝随着身体的动作从帽子下逃出来，时而滑过脸颊与她灵动的眼眸。身旁的朋友俨然呼吸都要停滞了。

接着出场的是带着面具的小丑，面具上的嘴角一直画到耳朵根。他怪异的动作隐隐带着疯狂，对比之下我竟觉得那位女郎鞭下的野兽更正常一点。显然不止我一个人这样想，观众们渐渐开始从欢呼到平静再到小声议论纷纷。台上的小丑也意识到这一点，他僵硬的停下动作，似乎在思考什么。

接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一辆独轮车，眼尖的小孩立刻叫嚷起来，气氛似乎重新活跃起来。人们兴奋的猜测着接下来的表演，红鼻子的小丑显然也受到了观众的鼓舞，迟疑的动作变得大胆，他最终架好独轮车并艰难的骑上了它。由第一排带头，人们纷纷站起身为这惊险的行为叫好。

很难想象一根钢丝能承载他的体重外加一辆独轮车，这大概正是杂技的魅力所在吧。使人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将视线汇集在他身上。看他缓缓在钢丝上前进，然后松开双手。现场再一次响起一阵掌声，直至他坠落，掌声雷动。

人们还在期待着，而他在颤抖，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惜失败了。再次跌坐在地上。前排带着纸帽的小孩咯咯笑到快后仰过去，大家都笑了，好像是在极力配合小丑的精彩演出。

可那真的是演出吗？小丑面具滑落露出厚重的油彩妆容，早就被泪水泡的一塌糊涂，他却强撑着，急忙挤出一个狰狞的笑。人们对这个出乎意料的表演满意极了，直到谢幕散场仍有人在津津有味的回想。

只有我仍坚持自己的意见，这一切都是真的，包括那条腿。匆匆告别朋友回到冷清了不少的马戏团。大概只有小孩还对棉花糖念念不忘。最后顺着轻声的呜咽声在一顶小帐篷里找到了他。帐篷杂乱的如同他的卷发一般。这可怜的人正如我所料的那般，他永远失去了那一条腿，不存在任何戏法或是障眼法。

那条腿已经不自然的弯折，大抵已经断掉了。就算能保住恐怕他也无法继续演出了。关切的目光并没有受到欢迎，识趣的退开两步，此时帐篷里的人暴躁的就像一头困兽，只是碍于腿伤不能扑过来撕碎我的脖子。但他凶狠又可怜的样子实在过于好笑。是想将演出的骗局继续下去吗？他怕是真的疯了。摊开手试图表示自己没有恶意。转头丢下一句忠告。

比起思考如何治疗，我建议您直接换一条腿，先生。

之后几天我便时常进入马戏团，早早买票进场，去寻找小丑的身影。门票是小事，我在期待他的选择，是放弃小丑还是放弃半条腿？答案本就清晰。直到我终于见到他，和那条用铁柱做成的腿。既然为了表演可以放弃一切，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观看呢。当然，最终我为他保守了那个秘密，

在一个不寻常的日子，今天的雾似乎格外浓，街边的报童扯着尖而稚嫩的童声大喊着头条新闻。罕见的，大写加粗的报刊题目居然不是开膛手的又一件作品。而是马戏团夜间失火。昔日帐篷上覆盖的帆布早已被火烧的干干净净，只剩焦黑的支柱还固执的伫立。海报，彩带，气球全都化为一片废墟，现在这马戏团再也无法给孩子们带来快乐了。

最后我在医院附近找到了他，他自然没有逃过这一切，假如不是那身滑稽肥大的服装我甚至无法辨认出来，他捂着脸，沉闷的声音从指缝漏出，喉咙里似乎还裹挟着浓烟，又带着些嘲讽的笑意。

现在你还能给我建议吗，先生？

他不适合做个小丑，真的。他的表演太过荒诞不会受到人们的欢迎。为什么要坚持至此呢，到现在他还没明白为什么那天观众会笑吗，因为人类的快乐往往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他们乐于看到别人的不幸，从而珍惜自己仅存的美好。

既然无法带来欢笑，那就带给他们尖叫吧。建议的话，我建议你直接换一张脸，最受欢迎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