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再看我一眼

　　谢熠城心脏都差点骤停，手中的刀啪嗒掉到了血迹斑斑的草地上，撕心裂肺的一声“白”冲破他的喉头，凄厉而又尖锐，在场的人都被这声哀嚎刺痛了耳膜。

　　他红着眼想要跟着白轲跳下去，可谢越泽提前看穿了他的意图，一双手臂从后紧紧勒住他身体，“你跳下去送死？”

　　谢熠城动弹不得，快要疯了，他说不出话，只是一脚踢起掉落在地的折叠刀，颤抖接住后发狠地一刀反刺向他。谢越泽没躲过去，被刺中了腹部，当即手上力度一松，谢熠城毫不犹豫地用力推开他，带着破釜沉舟般的狠决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劲风猛烈袭来，刮得耳边呼啦作响，谢熠城紧闭着眼，眼皮被血和泪浸了个透。悬崖一侧横向生长的枝杈将他全身上下都划满血痕，以至于身体跌入冰冷刺骨的河流时，水面都开出了一大朵激烈的血花。

　　谢熠城呛了好几口水后才清醒过来，屏住呼吸潜入水底，幸运地在河流深处找到了白轲身影。他奋力往下沉去，离得近了，发现她一动不动，像是尸体一般无力漂浮着，周遭水流都被她的血浸成了红色。

　　谢熠城的瞳孔霎时紧缩如针，通体的血管脉搏几乎爆裂，仅存的理智都集中成了一句哀求：别死，求求你千万别死。

　　他竭尽全力发狂般地向她游去，好像只过了几秒钟，又好像过了一世纪，谢熠城在一片血雾中捉住了白轲苍白的手，贴近她的身子，在暗流湍急中吻住了她的双唇，将肺部为数不多的氧气尽数渡给了她。

　　白轲嘴唇发青，几乎没有任何活着的温度。唇舌接触的那瞬间，谢熠城紧缩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下，他在心底无声地嘶吼着：她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要遭这些罪！

　　谢熠城一双黑瞳在血水之中莫名渗人，此时的他根本无法分辨白轲到底是死是活，却还是孤注一掷地将气全渡了过去。

　　而后谢熠城忍着肺部炸裂般的闷痛，用最后的那点力气拼命蹬脚，上浮，最后艰险地抢在窒息前带着白轲冲出了水面。

　　哗啦啦——

　　谢熠城大口呼吸着，还没来得及把气喘匀就猛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因为太久的水下憋气，肺部火辣辣的疼痛，谢熠城喉头一哽，涌上一股腥甜，咳出来满口血腥。然而这时候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谢熠城一边咳血一边托着白轲上了岸，来不及多看自己的伤势一眼，将昏迷的白轲翻过来倒置在自己膝盖上，猛地一按她脊背。

　　没有反应，谢熠城顿时心凉了半截。他哆嗦着手将白轲放倒在地，双手叠起在她胸骨下部发狠按压，再辅以人工呼吸，再次起身按压，如此不知反复了多少次，白轲仍双眼紧闭毫无反应，谢熠城的双手越来越惨白无力，甚至痉挛般地急剧颤抖起来。

　　他流着泪无助地呜咽着，声音颤栗不成句：“我求求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啊？再看我一眼好不好？我求你了白……”

　　少年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一滴又一滴啪嗒掉在白轲脸上。他哭红了眼睛，哭哑了嗓子，双手机械似的重复着动作，不知在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之间转换了多少次，终于，白轲骤然一阵全身抽搐，呕出一大口混合着血沫的水，悠悠转醒了。

　　谢熠城眼睛一亮，死去的心脏似乎活了过来。他将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白轲抱入怀中，颤抖着罩住了她伤痕累累的身体。

　　白轲睁开肿胀的眼睛，视线半晌无法聚焦，涣散的目光投在虚空中，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变得轻飘飘的，几次险些从肉体中挣脱，但都被谢熠城的拥抱紧紧锢住了。

　　“为什么要替我挡子/弹，你不该救我的，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离开……”

　　他的嗓音由于喉咙充血的缘故沙哑不堪，白轲听不太清，用尽全力眨了眨眼看向他。谢熠城一头黑发狼狈地滴着水，眼泪和他嘴角淌的血难舍难分地混合在一起。

　　“别哭……我不后悔这么做，”白轲努力朝他扯出抹安慰的微笑，声音嘶哑到几乎难以辨认，“我爱你熠城…你值得……”

　　谢熠城泪眼朦胧地胡乱点头，怀中抱着的人体温低得惊人，他脱下皮衣想给白轲取暖，可却被她虚弱地阻止道：“我用不着了，你自己穿着，别浪费在我身……”

　　“穿好！别说话！你不会有事的！！”谢熠城近乎粗暴地打断了她，脱下身上的衣物尽数盖在白轲身上，然后他手撑着地面站起身，弯腰想要抱起白轲带她走。奈何遍体鳞伤的身体难以做到这一点，谢熠城只好改抱为扶，走的每一步都极其艰难缓慢。

　　白轲喉管里全是铁锈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刀子，走了几步路后她便走不动了，双腿软得像面条，竭力想站稳身子，可急剧消耗的健康让她做不到这一点。白轲终于坚持不住，瘫软在他怀中，“熠城……我真的不行了，你自己走吧，不要管我了……”

　　“闭嘴！我他妈怎么可能不管你！”谢熠城登时暴怒，后槽牙密密咬合在一起，他想要拽着白轲起身，可她却一脸疲惫地摇了摇头，“听话，你这样我们俩个都会死，”她费力地从衣兜里掏出了那枚定位芯片，放在谢熠城血淋淋的掌心，“带着这个走，往上游走，会有警察来找你的……别陪我待在这，救援一时半会……可能救援不到这来。”

　　谢熠城流着泪摇头，白轲微笑着看他，唇角扯出的弧度极其伤感，“听话熠城，别待这等死，咱俩总得活下去一个……”

　　白轲嘶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听着谢熠城的哭声慢慢说不下去了。少年哭得肝肠寸断，几乎是灵魂深处发泄出的难以忍受、无法形容的哀嚎与痛呼，简直不成人声。

　　“你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白轲颤抖着手指抚摸上他血泪模糊的脸颊，这个小小的动作似乎耗尽了她仅存的力气，只停留了两秒，下一刻她的手就精疲力尽地往下垂去，“不要难过，我只是太累了，想睡一觉了……”白轲眼眸半阖，瞳孔涣散失焦，断断续续地轻声说着，“你把衣服穿上再走，别这样熠城……我一点也不冷的……”

　　谢熠城以一种极高频率发着抖，他没听白轲的，用自己的皮衣外套紧紧裹住了她，让她整个人蜷缩在自己臂弯里，“你瞎说什么呢……你别睡，白！我不许你睡！！看着我……我哭得不好看你也要看着我！！”

　　白轲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近耳语，“不要闹了，我就躺这休息一会，这儿挺暖和的……”她盯着谢熠城越来越看不清的那张脸，苦涩地哽咽道：“还有，我骗你的，熠城哭起来也最好看了……”

　　谢熠城流着泪直摇头，他的灵魂就像被冻在了冰天雪地里，同时又像在滚烫热油里备受煎熬，他泣不成声，不停亲吻着白轲带有河水味道的湿漉漉的发丝。不过这味道未免也太咸了，咸得他心口好疼好疼啊。

　　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抬不起来。白轲闭上了眼，陷入了无尽未知的黑暗里。

　　那一瞬间，谢熠城的心脏仿佛被活生生撕裂了，剧痛和绝望将他整个人压垮，他失声尖叫道：“白！别睡！！你醒醒！！”

　　然而怀中的人再也没有给他回应，也再也没有如他所愿地睁开眼睛。谢熠城彻底发狂了，怒吼着呕出来一大口发黑的血。

　　山涧蹿出阵阵阴风，就像人在极度绝望中出现的幻觉，风中传来影影绰绰的声响，似乎是由远及近的模糊警笛声。然而谢熠城什么也听不到，也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怀中抱着他逐渐黯淡下去的光、他逐渐崩塌的全世界，整个人也跟着歇斯底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