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白牡丹

梅歆院如往常般，来这听戏的人络绎不绝。门口贴了一张海报，上面印着几个金体大字：一曲绕梁，一人当醉。下面配了一张戏子的画像，显然，说的就是这个人的唱词。张茹玲看了看那张画像，奈何画了旦角装，纵然有几分眼熟，也瞧不出是谁。杜晴催促着进去，说今天请了戏院的王牌唱角。袁成知道他们这会子来没什么好位子坐，便事先做了安排：“知道你们二位梳妆就得耽误一上午，就一早让人来定了包间。”

　　林叔早先就在此侯着，此刻领了他们往二楼去，一个极好的看台，离戏台子近。棕色的沙发上铺了镂空芭蕾丝，茶几上青瓷白碗，果盘已然切好，雪花玻璃瓶里插了两束栀子花，花香不浓不淡，恰到好处。杜晴和茹玲坐在一起，二人始终手挽着手，袁成苦苦看她们一眼，只得让出自己的未婚妻，坐对面的沙发。戏台上黄色印花毛毯，听着前乐声，张茹玲问：“是“霸王别姬？”

袁成到了杯热茶，推到茹玲年前，笑说：“是，还是那个很有名的白牡丹唱的。”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八个侍女随着虞姬上台，先是一身做打，虞姬抬手唱道：“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那唱词字字珠圆，便知此人就是白牡丹。茹玲虽不懂戏，但幼时跟着娘亲各处听戏耳熏目染，也知她唱功夫不浅。项羽唱：“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张茹玲目光一直追着那虞姬看，她不光唱的比旁人好，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洒脱，仿佛她就是那戏中人，那忧国忧民的一代楚美人，声声唱词一勾指般轻易把人带入戏境：“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唱罢，虞姬细腕执剑，放在项间，一个转身，当是血光四溅。那项羽要来，但戏格已定，终究是晚了，到底要让美人香消玉损。到此，惹得台下众看客掌声此起彼伏。

　　“白牡丹，好！唱绝了！”

　　不知谁一声喝，看官纷纷附声称赞。仿佛他们刚才看到了一幕人间绝美。

　　张茹玲不知是惋惜虞姬的红颜终成墓，还是叹那个年代的纷乱，难得善终，说道：“当真是个美佳人。”袁成只晓得她女儿家多愁善感，一手夹着雪茄，一面对她说：“你不必有这种烦恼，你有我在。”一语尽欢颜，茹玲对他笑了笑，心中得了个什么宝物一样，要藏着掖着，偷偷享乐。杜晴看他们俩人眉来眼去，好笑道：“你们得赶快成婚，别老出来让别人看你们恩爱。”张茹玲轻轻在她腰间拧了下，笑骂：“贼丫头，你说话尽不分场合是吧。”

　　楼下突然有一穿着棉袍的公子哥出来，身后跟着一帮穿着统一黑制服的人。那带头的人长的肥头大耳，长长的辫子扎在身后，几寸长的大烟袋一甩一甩的，俨然一副纨绔子弟模样。只见他对着台上正要退下的白牡丹喊道：“你给爷下来，今儿爷当着众人的面，就要定你了！”

　　白牡丹站住了，她身旁那几个丫鬟看来者不善，都往她身后躲。那人他们都认得，是柳城大户主陈家的公子，因着只生了他一个儿子，家里上下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养了他在外头胡作非为，也无人敢管。今儿，看样子他是看上白牡丹了，再有名的戏子，也只是一介戏子，碍着他的身份，并无人上前敢管。

　　陈公子见状，就派人上了戏台子去，白牡丹倒不跑，就等着他来抓一样。他慢慢吐出一烟雾来：“白牡丹，你要是识相，就赶快自己往爷着来，反正，今晚你是住不成这‘梅歆院’了。”在二楼看到这一幕的张茹玲脸色一冷，言语中对白牡丹的侮辱，令她站起来，整了整长裙，对着楼下喊：“贪人容颜，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陈公子心中窝火，正欲发作，回头瞥见二楼那里站着的女子，好歹看清了她的脸，是张记银行的独女，他并不想惹此人，按捺住脾气，说道：“原来是张小姐，早就听闻张小姐自幼饱读诗书，那该知道不当多管闲事。”张茹玲不甘示弱，反讥道：“公子今天要是在这敢对白姑娘干出畜生的事来，茹玲虽是女子，却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袁成指间轻弹雪茄，也不拿正眼看他，说道：“陈公子，你做事前可得掂量掂量，以免待会闹的难堪。”那陈公子一听这声音，仔细一瞧张茹玲旁边的人，只好恭敬了几分：“袁东家也在，恕我冒犯了。”说着，就恋恋不舍的看了台上的白牡丹一眼，领着他的手下出去。

　　白牡丹抬首，隔着人群，看了张茹玲一眼，对她浅浅一笑，然后迈着步子回帘中。张茹玲明白过来，他们本是见过的，难怪先前看白牡丹就觉得眼熟。她拿着手提包，准备下楼：“你们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