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最好能叫她妈

张茹玲怀疑邱泽这两年把家里的钱都挥霍到了女人身上。袁成说这是柳城里近两年最好的一家戏院，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达官贵人，都来这里听过戏。为的，是听一个名为白牡丹的女旦角唱词，听说是颇有名气。

　　张茹玲挽着袁成的胳膊，在楼前停下步子。看到那高挂门头镀了金的牌子上写着“梅歆院”三个大字。楼木新雕花，对开檀木门每一处，都雕刻着繁琐的花纹。张茹玲来过这，在她出国之前。那年爷爷撒手人世，母亲因此大病，身体欠佳，可还记得她和邱泽的结婚纪念日，想那天他能陪她来当时客人不多还冷清的“梅子园”里听出戏。结果那天邱泽一直到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的酒气和胭脂香。过了那一天的时辰，第二天母亲红着眼睛坐在梳妆台前，神情恍惚的和刘妈提了好多遍“梅歆院”。张茹玲那天走了岔路，一个人逃课，寻路到这“梅歆院”来了一趟。她想，替母亲走过了。也是那一天，她没有等袁成出来一起去学堂就自己先走了。

　　“怎么不进去？”袁成看她有些奇怪。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像是空气中带着一层薄膜，一种落寞感把她笼罩住。哪怕腰上缠着爱人的手，她也无奈用淡淡的口气来掩饰。

　　门口有一对仆人，张茹玲看衣服是原先张家大宅子里的人。他们上前接一步，毕恭毕敬的叫了“小姐少爷”。显然，在那些人心里，都已经默认了她和袁成，早晚是一对。问了他们邱泽的位置，就拉着袁成进去。

　　红木桌上铺了白色镂空芭蕾，茶水糕点都已经摆齐，形形色色的人，各种衣服，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停下刚才的谈笑拿一种看笑话的眼神看她。

　　韩姨，她昨晚就和刘妈打听过，一个风尘女子，徐娘半老的年纪赖上了邱泽。

　　而她张家的事，张夫人怎么死的，祭日是什么日子，她又为何远走，这一块的人早有耳闻。

　　“就是她，看，她妈今天祭日，邱姥爷却为别的女人庆生，她还好意思来！”

　　人群中的碎语，找不到源头的。

　　张茹玲顶着一堆异样的目光，不自觉捏紧了手心里的那只宽厚的手。曾经的事有多么不堪，至少还握着一片明媚。

　　邱泽西装革履的坐在前排，他身旁依偎着一个穿紫色旗袍的女人，扭动着身子往他身上蹭，从背影看去，还有如少女般的窈窕身姿。

　　看到张茹玲的时候，邱泽脸上的笑都退了几分。

　　张茹玲嘴角一扬，不屑，又轻蔑，双手交叉搭在腹部：“是不是该和我算下，今天这么大的场子花了多少银子？”

　　袁成拿眼角示意她别这么说话，他不知张茹玲早就不想再畏惧什么。如果当年她不是那个天天只会坐在学堂里听教书先生讲课的乖乖女，而从事一下爷爷的商业，那后面也不会在爷爷去世后，让邱泽那样胡作，让母亲那样独死。

　　更不会，在今天母亲的祭日里，他大摆戏台！

　　张茹玲是邱泽的克星，她要么不来，来了第一句话就让他拍桌子，绿瓷杯里的茶水震的洒些出来：“还轮不到你来这么跟我说话！”

　　紫色旗袍的女人众人眼里贴着邱泽站起来，缓缓两步走到了张茹玲面前，粉面含笑，翠色耳坠随着她的身子在空中摇摆：“泽哥，这就是你的女儿呀！不愧为泽哥的女儿，瞧这气质模样，可真灵气呢！”

　　这是张茹玲听过夸人夸的最恶心的一句话，她额头昂起，长长的睫毛，盖不住盛水般清亮的眸子，眉眼唇瓣，无一不彰显着少女的骄傲和自信：“你是谁？随意评价别人不知道是很没礼貌的吗？看你年纪长我许多，可别白活。”

　　话里的暗讽，那女人也不生气，反倒扭转半边身子问邱泽：“泽哥，你没跟你女儿说过我是谁吗？”

　　张茹玲站着没动，可还是感觉头顶的灯光有些晃动，好像看到邱泽眼里有半分歉意，转瞬即逝。

　　“她是韩姨，我打算过些日子娶她。”

　　“……”

　　满座无声，韩姨在等，张茹玲也在听。

　　“你最好能改口叫她妈。”

　　简直是奢望，张茹玲让他穷极一生也休想。不知道愤怒和恨意有多深，张茹玲没有朝邱泽身上泼水。像一把刀，插进去太深，都不用急着拔出来。张茹玲转身，几步踏上戏台，掀开帘子往里跑，泪水控制不住的流出来。

　　越是这样难过的时候，她越是希望不要被别人看到。

　　“茹玲！”袁成指尖擦过她，意味深长看了邱泽一眼，往里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