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秦无病正在跳舞，跳得曼妙，跳得轻灵，跳得不知今夕何夕。

　　和着他一起跳的，正是眼前那棵无中生有树。枝叉轻摇慢晃，摇得脱俗，摇得虚无，摇得令人心驰神往。

　　秦无病也记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大树起舞的。只记得在自己能看见无中生有树以后，就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神树之舞，也越来越想模仿那些枝干的运动。那些摇曳、那些伸展、那些捕捉空中灵魂时的一发即收、那些默默消化灵魂时的不动如山，那些不可名状的运动之美让秦无病失去控制地模仿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一开始，是神树先起舞，秦无病跟着学。

　　慢慢的，变成树和秦无病同时起舞，那动作之整齐，仿佛排演过千遍万遍。

　　再后来，秦无病已经能够预知神树的下一个动作，虽然神树之舞本来没有规律可依，也无迹可循，可是秦无病发自内心依从本意的一举手一抬足，竟完全与神树之舞的运动相符。

　　现如今，秦无病和无中生有树各跳各舞，可是节拍、动作、姿态乃至气质却无不暗合，天衣无缝。

　　对于现在的秦无病来说，和着神树跳舞是生活中最有意思的事。他沉浸在身体无序的收缩伸展和精神有意的揣摩预测中，浑然忘我。好在无中生有树并不是随时起舞，也不是跟着秦无病随心起舞。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一动不动，有时候却一动就是将近一天，还有时候是动一动就停，完全摸不到规律。可是只要神树一动，秦无病就会马上进入到跟神树双双对舞物我两忘的境界，这种感觉令秦无病前所未有的快乐。每次跳完舞，秦无病都会累得瘫倒在地上，一身大汗，头脑中却是一片空灵，仿佛堪堪能触摸到一个极大极玄妙的奥秘，可是稍一逼取就化为乌有，只留下无边无尽的美妙萦绕于心。

　　老树奴也知道秦无病的新爱好，起初他觉得非常奇怪，从来没听说过神树会动。可是秦无病修习神树之舞的结果却非常明显。以前的秦无病，在老树奴的精神中，只是一个若有若无的轮廓，精神力量近乎没有。如今的秦无病，精神凝炼得如同实体，就连五官相貌都几乎可见了。树奴告诉秦无病，精神力具有成长性，比如青年人的精神力就普遍好过老年人的精神力。可是像秦无病这么快的精神成长，特别是考虑到他并不是冥界人，这个速度和强度简直闻所未闻。

　　老树奴说者无意，秦无病听者有心。自己的精神力量到底有多强，秦无病自己也没谱，虽然能看见神树是事实，可是这份精神力量如果只能用来看隐形树，那恐怕也没什么意思，秦无病可不想守着神树过一辈子。于是起舞之余，秦无病开始修习精神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可是他没有老师教，只能自己瞎摸索。老树奴也帮不上忙，只说过一句非常含糊且笼统的话：“听说，只要能把精神集中于一点，就行。”秦无病听完气得要吐血，怎么把精神集中？集中于哪点？就行是什么意思？再说这话到底听谁说的？可不可信？能不能照着做？照着做又怎么把精神集中？问题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地。秦无病没办法，只好试着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一朵怒放的七色花上，努力让它提前凋谢。结果当然是不可能，因为没过多久，他就满脑子胡思乱想。他发现，这种训练可比跳舞累多了。

　　这一天，秦无病练累了，又去那片无叶树林里转悠，还没进林子，远远看见十数个光团飞舞。只是简单一瞥，他就数出了共有17个灵魂。自从他的精神增强之后，这种猜灵魂的游戏乐趣就逐步减少了，起先是乱猜一气；后来半数半猜，如今已经是远远一瞥就能数清的程度了。进了林子，他才意外看见，17团灵魂之外，居然在空中还飘浮着一个生物。如果光用眼睛看，这个生物跟灵魂光团差不多大，也是淡白颜色。可是运用了精神感知力以后，秦无病就看出来生物与灵魂光团的区别了。不仅如此，秦无病甚至能隐隐感觉到对方的敌意。秦无病正在纳闷，那团淡白光团忽然展开身体，荡起一阵风，把身旁的灵魂光团吹得四散。在秦无病的精神里，就看见空中一点生命活力突然加强，其散发出来的淡淡白光变成了强光一点，它身边的光团上下翻飞，仿佛夏夜流萤。还没等秦无病感叹出来，那一点强光已经向他的喉咙叮了过来。

　　秦无病大惊失色，下意识捂住喉咙、后撤，感觉到手背上一阵刺痛，跟那天的痛感一样。他一翻手背，一抹血红，但奇怪的是血迹迅速变小，“难道是伤口这么快就愈合了吗？”秦无病正想着，精神又是一阵波动，原来是那奇怪的生物转了个弯，又飞回来，准备第二次攻击了。那只生物表面上没有变化，可是在精神世界中，它却在淡白色上增加了一抹粉红，想必是因为秦无病的血。对方快如闪电，这次又冲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袭来。秦无病吓得脚步凌乱，突然不自觉地使出了神树之舞的步伐，平时的轻灵曼妙当然没有，从容淡定就更谈不上了，可是就凭笨拙的一扭一闪间，脖子躲开了对方的攻击，精神里还感觉到了对方的一丝愤怒。平时没事干、瞎练以打发时间用的神树之舞，居然能用在实战中，这个发现让秦无病绝处逢生，开始有意识地运用神树之舞，结果极佳。那只生物又攻了几次，都被秦无病用神树之舞躲开。随着信心越来越足，秦无病躲得越来越轻松，最后一次他甚至把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等到对方快叮到脖子的一瞬间，才好整以暇的一仰头，躲了过去，连身子都没动，还有闲心冲对方吹了口气。这时他已经明显感受到对方开始有了怯意，身体的光芒又转回淡白色，好像比最初的颜色还要淡些。秦无病心想，老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不再受伤，可是不能老被动挨打，谁知道这是什么生物？有什么特性？为防止夜长梦多，总得想办法反击才行。他心里刚有反击的想法，就觉得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涌上来，顺着胳膊流到右手食指尖，仿佛要冲出来似的。这时正好对方再度扑空，掠过秦无病头顶。秦无病下意识地抬臂举手，一指点向它的必经之路。下一秒钟，秦无病就看见一个淡白色的东西落在地上，不断抽搐着。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满脸惊讶，没想到自己随心一想、随手一指，真的就把对方从空中打了下来。秦无病感觉胜利来得有点莫名其妙，这时他才注意到，点中敌人的这一指，正是当初被咬的那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