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6

骨灰撒进海，印象中父亲是从高大到瘦小再到磨砂那么细碎先后光阴流转不过七十年载。他哥哥曾把生死比喻成源头节点，他认为人如水，即可追源又可溯节。

天被海水吞了大半，海如需要抖整的布一层推向一层，推向码头。

黑皮鞋上的海珠是金泰亨替金南俊留下的泪。为了应景他晃动鞋子，让泪滚落下来。

把骨灰撒在这里是闵玧其提议的。几十分钟前金泰亨勃然大怒，当着他的面摔碎了所有东西，红眼失控的样子宛如地狱中的修罗。

“滚！”

闵玧其能看透他，也仗着宁尘无半分惧意。半步踩过狼藉，走到他面前蹲下：“现在不是你说了算，金少爷。”

“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最好不好评头论足。作为金先生的儿子，颜面丢了可不行。”

“宁尘呢？！我要见她！”金泰亨胡作非为起来谁都要忌惮三分，偏偏眼前恨不得捏碎的人不能动。真想千刀万剐，他拼命压住狂躁，开口的每一句话都冒着烫人的杀气。

“她不会出席你父亲的葬礼，你想知道原因吗？”闵玧其注视他的目光平静，仿佛是失落多年的古迹。

“想。”

金泰亨像是被蛊惑了般鬼使神差地点点头，他有片刻的错觉，与宁尘有关，他将窥探她的秘密。

他微微笑道，顿了顿讲：“好孩子。”

这句话是潘多拉魔盒的暗语，十几年前打开的是宁尘，现在是金泰亨，金盛的儿子。

闵玧其感受得到体内作恶的因子，他从未与恶抗争或者直面过。恶很狡猾，在世间是肉眼看不到的分子状，必要时会附着到人类身上。他曾撞破恶，半遮的掩杉木门后宁尘颤抖的身体与那双直视她的眼睛。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与恶是同行共存的关系，于是宁尘走到他面前，眼睛里是被恶摧毁的世界，唇色苍白，口中呼出严冬的森气。

“金先生常说我是鱼腹里的剑芒，这一生是为他而活，为他所用。”她看着他，下一秒眼角就像是被那碗姜汤烫到了一样红起来，显得楚楚可怜。

“闵玧其，你怎么想？”

他沉默地伸手捂住宁尘颈间的红痕，身后燃起烟花，盖过了他的声音。两人站在极黑的房间，绚烂的光景象征着除夕，象征圆满团聚。

“宁小姐，不如做戕杀的姬光，我来做那柄剑。”

闵玧其回过神，与金盛五分像的眼睛正嫌恶地看着他，表情格外不耐烦。

“那间办公室里金先生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这句话嗡得一声在金泰亨脑中炸开，荒唐是升起的余温，一消去硝烟四起，开始狂躁起来。眼眶通红紧紧盯着：“骗子，你在撒谎！”

盒子的恶是金泰亨亲手打开的，他构建的世界观因此摇摇欲坠，理智一脚踩空，将摔得稀巴烂。而所有的猜疑如同流沙，陷入恐慌的漩涡中。

闵玧其扶住险些跌倒的他，含笑的神情变了变，就像摔碎的笑脸娃娃，翻来一看是黑漆漆的空壳。

“宁小姐要留你，她就不怕你有一天会要她的命。这位子你迟早要坐，但不是现在，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