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2

这一天的天气格外晴朗，A市三年一次的总统大选即将落下帷幕。田柾国撑开伞，握住伞柄的指骨凸出，露出红润的嘴唇。

“朴议员，太阳很大。”

他的脖颈从衣领中伸出，笔直地站在那里，胳膊微微弯曲，好像从头到脚都是照到画里的模样来长得。

朴议员惶恐地点点头，对他的模样不敢有半分亵渎，匆匆看过就生怕烫到眼睛。摄像机四面八方地把所有举动都记录进去，要不是老爷子特意吩咐，他恨不得跪在这位后生身后匍匐前进。

随着进入封闭的电梯，只有两人时，后生顶了顶腮，将十足的火气压至心底。殊不知他这一举动被议员尽收眼里，心里不禁觉得辛苦。在被提拔前，他不过是田家的司机，日日接送小少爷上下学，要说际遇不过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车祸。小少爷醉酒撞死了人，从车里醒过来，最先想到的却是这位为田家开车的司机。他坐在监护室外，脑海中反复想着小少爷的脸，手抖得停不下来。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只手遮天的恶魔，而他被迫与恶魔做了一笔交易。

“朴叔，”电梯即将到达顶楼，他有一阵失重感。

“好好做下去吧，一旦摔下去就是真的是粉身碎骨了。”

田柾国侧头说完，意味深长地停在他身后，感受到他的颤抖后满意地眯起眼睛。庸人终究是庸人，他看不起朴叔这样的老黄牛，辛苦一辈子什么都不会肖想。

电梯门叮得一声被打开，面前出现了一个格外意想不到的男人，他五官端正，眼皮单着的眼形却像只狐狸。见到电梯的两人，展开正气的笑，微微低头。

“朴议员好。”

“金警官……”田柾国压住朴叔的手，走出电梯对金硕珍笑，“怎么会在这里？”

“例行公事。”金硕珍说得微妙，他不再多言，“不打扰议员，我先走了。”

田柾国点点头，与金硕珍擦肩而过。两人的外貌均优越，但气质却截然不同。金硕珍走进电梯，在即将合上的同时看向田柾国，目光变得复杂。那是个捉摸不透的人，天生直觉使然，从见到第一面金硕珍就感觉到田柾国的邪气。他的瞳孔生得纯粹因此给人感觉十分无辜，满二十的青年用这样的眼睛可以骗过无数人，但他骗不过金硕珍。因为，他知道他的秘密。

“许久未见过硕珍哥了，感觉他越来越年轻。”

田柾国说时笑意盈盈，瞳孔漆黑里透亮，露两颗兔牙，显得人幼气许多。他记起自己记忆里那张温和又隐忍的脸。当年金硕珍掏出他兜里的烟，拆开包装抽出一根放在嘴里，

“小孩子学什么吸烟？”

“我不小了，二十一，正是玩乐的好年纪呢，硕珍哥。”

他在金硕珍面前收起戾气，宛如长不大的孩童，永远笑得眼睛亮晶晶。那三个字是田柾国用来困住他的泥沼，小孩子送给他一颗糖，包装精美里面却是毒药。

金硕珍点燃烟，吸进口腔又缓缓渡出。轮廓隐在烟雾里，仿佛是撒旦派来的使者，神秘不可触碰。

“下次换个便宜点的，我害怕上瘾。”

“上瘾有什么不好？”田柾国抽走他手里的烟盒，丝毫不受呛人的烟气影响，将它装进兜里。

“上瘾是欲望，人没有欲望就是行尸走肉，就是下贱。”

金硕珍吸不动烟，半响都无法动作，直到烟头灼手才恍回神。他感受到田柾国往他口袋里塞着的东西，也清楚得知道那是什么。最后的良知使他撇掉烟，用脚碾灭烟火，“爱也是欲望，你需要找一个你爱的人。”

“金硕珍，”他每一个字都是抵着腮帮发出的，金硕珍看到他阴戾的双眼竟感到可怕。烟雾被窜进巷里的冷风吹散，少年弯嘴，“有人爱你吗？”

他的下颌线凌厉得像把镰刀，外面是白皙的皮肤，看上去那么薄，仿佛能看到血管的流动，轻轻一戳就会破掉。

“本来就是一桩交易，离开前非要说倒人胃口的话……”

“我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田柾国说完笑意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戾气。

那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隔两年，终于又见面了。

金硕珍仰头，高大的建筑与天融为一体，仿佛是存在了几百年还屹立不倒的古物。

可他已预见了它的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