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岛盛宴

千堆雪

十二月的傍晚，天阴沉沉的，大雾弥漫着这座北方城市，层层黑云在半空低悬，空气中煤烟夹杂着硫磺的辛辣涩气，让江桐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此刻正站在黑如油墨般的长河旁，一座高耸的塔桥在大雾中若隐若现，极其远处矗立的摩天大楼投下浓重的黑影，暗淡的路灯勉强发挥着它的作用，许久只有零星几辆汽车吱呀吱呀地驶过，溅起一路水和泥浆。

这里说荒凉也不是，说热闹也不太符合，只能勉强算得上人烟稀少的老城。

如何形容呢？——它荒唐，可笑，可这是一个崭新的时代。

无畏无惧的新时代。

她平白无故地觉着一阵风拂过，裹紧了身上的皮大衣，加快了脚步，朝着对岸的小岛走去。

“晚上好，女士。公爵已经在岛上的城堡里等待着您的到来了，您稍作休息，明日的晚宴如期举行。” 一位银白头发的船夫恭敬地站在一旁朝她伸出手，头发被梳的一丝不苟，看起来不像是日常风吹雨打的船夫或管家，更像是，待在这个城里许久的老管家。

周姒收起打量的目光，拽着裙摆侧身坐到船舱内：昏暗的白炽灯一闪一闪，挂在舱内的海鱼标本直勾勾地望着她，像针刺一样让她浑身不舒服。

外面响起了交谈声，隔着玻璃屏障看不清脸，只能隐约认出是一名声音犹如天神的馈赠般的男子。

吱呀——

男子身着黑色风衣，里面是一件棕白相间的衬衫，湛蓝色的雨伞还滴着水，他伸手拍了拍湿透的半边衣裳，摘下了墨镜别在胸前的风衣领子上。

船夫将他送他进来之后就将门关上了，在船舱这种潮湿阴暗的地方使两人的呼吸不自觉骤慢起来。

男子随手脱下风衣，看着周姒，张了张嘴，吐出六个字。

“好久不见，江桐。”

虽说一头黄发有些许桀骜不驯，可是一身儒雅的气质却让她不得不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哈，不愧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别来无恙，蔡徐坤。”江桐转了转瞳孔，朝着蔡徐坤无声笑了笑。披肩的长发零散的落在耳后，平生几分魅惑。

蔡徐坤毫不客气地睨了一眼她，也笑了起来。

他霸道十足的坐在她身旁，一双夺人心魄的明眸就这么直勾勾望着她，深不见底，却莫名透着一股光。

“你也要去参加晚宴吗。”江桐调整了一下坐姿，侧头似笑非笑看他。

“不然呢？”

江桐眯了眯幽深的深棕色眼瞳，“别和我装傻充愣，”她微微靠近蔡徐坤耳边，呼出的热气直达心底，“谁都知道，sion从不同时邀请十二司和五族。”

蔡徐坤似乎对这句话嗤之以鼻，退后半寸，反之凑过去，渐渐收起戏谑的笑容，在江桐嘴角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谁说不是呢，亲爱的未婚妻？”

江桐没有继续与他周旋，起身拒绝了他的亲热，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眸子淡的如同没有被融化的寒冰。

“怎么，这么主动想要攀上我们江家的枝丫吗。”江桐猛的一下站起身，连带着蔡徐坤也被撞得偏向一遍起来。

蔡徐坤愣了一下，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仿佛时间不曾流逝，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幻觉。

咯吱。

舱门终于被打开，船夫走了进来，正好撞上了这么一幕。他的眉间滑过一丝皱纹，却依旧恭恭敬敬地弯下腰。

江桐看到他的颈后有一颗痣，点缀在正中间，她摇了摇头，想把这个念头甩开，却发现越看越熟悉。

蔡徐坤见她出神，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自己退后几步到她身后，周姒却无声无息地甩开了他的手。

“有什么事情吗？”

船夫这才抬起头，见他们都一脸严肃，这才不慌不忙的走到一扇落了厚重的一层灰尘的窗子打开。

窗外是一座仿造十九世纪初法国巴黎的一位贵族，特约客·林的城堡。

黑洞洞的城堡与身后巨大一片绿油油的白桦林格格不入，平添了几分神秘的油画色彩，看起来简直像极了中世纪的贵族所居住的地方。

“欢迎两位来到sion公爵的Jahrhundert城堡，我是sion公爵的管家，我叫克里斯托·秋。”克里斯托说道。

克里斯托？

江桐思忖片刻，好像曾在哪里听过，但是总是记不起是什么内容。

她反常地抓紧了一旁蔡徐坤的衣角，却又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手掌还没完全放下时被他握紧。

平白无故的，她没有挣扎，而是感到一阵阵安心从和他交握的手中源源不断的迸发。

克里斯托看着他们的小动作，乌黑的瞳孔流连了一番，微微发亮。随后走出门口，示意他们也一起。

“谢谢。”江桐轻声说。

你变了很多呢......蔡徐坤？

你的一切都好像不一样了。

她并没有抗拒与他的接触，她微微昂起头发丝随着微风摇曳，她的白色裙摆在污黑泥垢中开出了一朵灿烂的花。

潮湿的泥土沾满了鞋底，接近城堡数平方米的距离几乎寸草不生，长得都是人造花。

克里斯托说：“这座岛的泥土不适合野草与其他野花儿的生长，公爵下令换成了夫人生前最爱的玫瑰花。”

“人造花可不如野花好呢。”江桐抬眼，轻飘飘地看了眼这位让她丝毫看不透的管家先生。

蔡徐坤戳了戳江桐的掌心，意图明显。

江桐也回了他一个安心的表情。

已经到了城堡门口了，金属质感的铁门像囚笼一般挡在面前，许多窗子在高耸入云的高塔墙上层叠不穷，灰色调的建筑压抑和不能言语表达的情绪扑面而来。

江桐改而挽上蔡徐坤的手臂，深吸一口气，与缓缓打开的城门对弛而行。城堡正中央是舞池，三三两两结伴的贵族们洽谈商业，此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这一对璧人身上。

江桐也意识到，这里似乎除了五大家族以外，其余的都有伴侣。

何为五家？边氏，范家，毕氏古族，陈氏，和最古老的老江家。

无可厚非的便是，江家是谁都想抱的金大腿。所以几乎在她小时候，所有人总会最喜欢和她玩。

她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千金小姐。

“小九！”陈三小姐陈月朝她挥着手，一手揽着自家二哥陈立农，身边跟着自己的未婚夫——边氏二哥，边伯贤。

边伯贤，这个名字真是好久没听见了。她笑着望他，与他灼热而冷漠的目光短暂对上。

他的袖扣熠熠生辉，与他本人那张犹如天神下凡般的脸相衬也毫不逊色。她盯着他的唇，张了张口，在确认他看到了之后笑脸盈盈地去迎合其他人。

“袖扣，扔掉吧。”

她想要跨步走上前去寻陈月，却被蔡徐坤拉住了手臂，见他复杂表情，她疑惑不解。于是朝他望着的方向看去——

江家四少爷，江桐的四哥，正挽着宴会的主人，sion的妹妹——selia。

谁都知道sion爱自己妹妹爱的发狂，像吃了Drugs一样谁都不能接近。有时候江桐也真的会怀疑是sion本人吸嗨了还是selia给他下了什么降头。

但到了后来才发现。其实所谓吸嗨了或者降头，其实都是为了掩饰sion爱自己亲生妹妹爱到发狂的畸形爱恋的事实。

有时候她也会发现，selia真的非常像sion已故的亡妻Schnee。无论什么地方。

江四少——哦不，江生已经挽着娉婷婀娜的女伴走来向他们打了个招呼，江生伸出细长的指骨敲了下江桐的肩，悄悄说。

“乖，等着四哥。”

江桐不清楚江生为什么要这么冒险，无非是为了老爷子的那一笔财产吗？不，他不会的。因为他是江生，是四哥。

笨蛋......江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江桐在心里亢骂他，泪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打转。

推杯换盏间，她松开蔡徐坤的手，低声说了句“抱歉”，匆匆藏在角落里。夜是野兽的觊觎，也是温柔的反抗，她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宽厚，温暖，安全，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小九，哭出来吧。”这个男人很久没有这样子称呼她了。也许是十年，也许更久。

混。蛋。

王。琳。凯。

她伏在他的肩上滴着泪，脆弱又可怜的样子惹人怜爱。她没有流露过的情绪通通展开放大在他的眼前，告诉他——这就是真实的我。

江桐发泄内心的痛时，sion搂着一位女士的腰从二楼不急不慢的走下。

“感谢各位光临寒舍，我是sion。”

江桐擦了擦泪痕，推开了王琳凯，还没与他再多攀谈几句时蔡徐坤便向这边走来了。

像捉奸一样。

王琳凯对她的慌乱尽收眼底，胡乱往她的手里塞了枚硬硬的东西，眼眸亮亮的。

“我还会来找你的。”

话音刚落，阶梯上的sion仰望众人，镜片底下的眼流转，似乎看破了这一切的纷扰，举杯：“感谢五大家族和十二司的莅临使我的‘世纪’更加蓬荜生辉。明日六点，晚宴正式开始。现在，就开始尽情享受舞会！”

江桐没那么多时间和他谈论什么舞会不舞会，她现在只想搞清楚，为什么十二司和五族会同时出现在这儿。

江桐挽着蔡徐坤，提着长长的裙尾翩翩而行，他弯腰帮她挡着怕走光，她微笑没说话，眼睛里映出的都是柔情。

边伯贤抬手干脆利落的拔掉了袖扣，冷冽的光恶狠狠的刺向平静的夜。他随手扔了那颗曾被他视为心脏的信物，转而之握上未婚妻的手臂。

“你知道，为什么十二司也会来吗？”江桐有些急促。

蔡徐坤想了想开口，有些犹豫，有些慢吞吞：“是因为sion公爵先生要找我们谈些事情，并没有提到五族。”

江桐有些惊讶，“所以，sion一句话都没有说我，我们也会来？”

蔡徐坤苦笑摇头，“桐桐，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强大，可以一手遮天。十二司，除了蔡家还有许家，尹家等等，如果他们联合起来想要拦下我的消息，未尝不可呢？”

可他们，为什么要拦呢？

没必要的事情，没人会做。

沉默了许久，却无人发觉有位青年踏着月色，款款而来。

陈立农看了一眼他们，对着江桐的眼睛：“阿九。”

“我的voicer说，他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十二司将会到晚宴的事。”陈立农说的很坚定。

voicer，说是华国最顶尖的暗卫组织也不为过。那可是陈家养了近百年的兵，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吗？

她突然感到自己背负的责任重大。

陈立农捏了捏眉心，却听见有人附议道：“我们也没有收到。”

边伯贤和范丞丞走的很快，没过几秒便站到了她身旁。

蔡徐坤和陈立农对视几秒，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这说明什么。说明不是十二司和五族的谁要隐瞒，而是sion。骗了两波人。”边伯贤开口。

“他要达到的目的，甚至可能是我们远远意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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