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 三千年

果不其然，提到老鼠，王银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对着面前眨着眼睛一脸狡黠的木槿双手抱臂，闷声不响地嘟起嘴。

木槿心道惹恼了某人，赶忙正色道。

朴木槿“我很喜欢这场别出心裁的人偶戏，真的谢谢你这么用心。”

目光落在他怀中的两个人偶上，颇具童趣的形态总能很快地勾起木槿过往的回忆，暖暖地驱散初春料峭的寒意，和心里难捱的伤怀。

王银也是顺着台阶就下，把人偶递到木槿手上。

王银“如果能让你心情好点，我做些也就不算白费心思了。”

他说得极其轻柔，像是包裹在云朵里那样温和柔软，让木槿有一瞬间的恍惚，怔怔地看着人偶的脸庞出神。

王银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木槿回过神，不自在地抬起头，却好笑地发现王银也红了耳尖，神色几分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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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闲暇收拾书架时，那本《开元占经》意外掉了下来，木槿将书捡起，仔细地把沾上的灰尘拂去。

每次看到这本书，都会想到那个人。

倒也是有趣，每次看到时的心情也都不一样，起初是羞愧难当，再是朦胧柔丝，如今看时却已释怀。

只是不知道那人有没有释怀。

木槿将那本书重新放回书架上，这样晦涩深奥的文字不是她努力便能读懂的，因而也被置于了不常翻阅的顶层。

“翁主，解二小姐那边传口信来，说是邀您今晚同去观星台赏月。”

宫女进来禀报。

木槿淡淡地应了声，宫女便会意地告诉对面她会赴约的答复。这些时日里，她也会不时同解树去排遣心情，一来二去，两家的下人也都习以为常。

观星台确实是个好去处，清净不说，还是赏星赏月的近水楼台。平日里虽不常开放，崔知梦却还是被磨软了性子，勉强答应放二人进来。

木槿正低头煮茶温酒，身后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还伴着低声的交谈。

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木槿抬起头，转身看到一同出现的解树与王郁，意外之余又几分宽慰。

解树“路上碰见的，听说我们在这边喝酒，他也非要跟来。”

解树笑嘻嘻地随口解释，兀自抛下跟来的王郁，熟稔地在木槿对面落座，低头嗅了嗅淡淡的果酒香，神色餍足。

还未待木槿开口，身侧便已经坐下另一人，微微俯身凑近闻了闻。

王郁“这是青梅酒吧。”

木槿笑着应声，替二人盛了些温热的青梅酒。

朴木槿“尝尝看，这酒是前年小满时酿的，口感如何？”

解树迫不及待地喝下一口。

青梅酒入口清甜甘冽，青梅酸而不涩，酒香悠然在齿舌间四溢，解树惊喜地睁大眼睛，对着木槿伸出大拇指。

解树“哇，太赞了！”

说着便又忍不住再尝一口。

木槿被她的反应逗乐，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随即低首为自己倒上酒，不紧不慢地抿上一小口。

王郁“确实上品，剔除青梅的苦涩，而保留了独特的酸甜…”

而同样细细品饮着的王郁，则是缓缓地体味着这酒里复杂而微妙的层次与平衡。

他评价地缓而悠闲，雅然细腻，比起寻常人的品，王郁更像是在赏鉴。良久，才舒心一笑，对着二人道。

王郁“都说人间路窄酒杯宽，青梅酒所留存的，应当是青涩而美好的初恋百味吧。”

木槿与解树皆是一怔，对视一眼。

解树很快反应过来，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对着王郁故意粗声粗气地训道。

解树“喝酒就喝酒，说这些文绉绉的话干什么？倒显得我肤浅了。”

木槿也接上话，好言好语地劝解。

朴木槿“随手酿的酒，只当做消遣时喝一喝，无需触景伤怀。”

原来二人皆以为王郁因酒生思，复又念及过世的初恋明伊，纷纷为其开导着。

反应过来二人的用意，王郁抬手扶额，神色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王郁“不必为我忧心，这半个多月我已想通了许多，不然也不会跟来喝酒。”

听到他这样说，二人才放下心来。

于是三人全然卸下心防，继续饮酒饮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日常，从彼此的过去，畅谈到心中的未来。

木槿心中另有心事，今夜难得寡言，干脆双手撑在桌上托着脑袋，安静地听着另外两人的聊天。

解树醉得微醺，绯红爬上脸颊，神智有些不清明，却仍没忘记八卦。

解树“虽然这样问不太好，但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去争取姐姐呢？你可是高丽第一美男！”

她问得直白，连木槿也惊得酒醒了大半，慌张地去看王郁的脸色。

他反倒是真的释然了，只是略带苦涩地勾起唇角，认真回忆了下过往，垂头道。

王郁“我的母族是衰落的新罗氏，本就低人一等，谈何争取。”

解树神情一噎，仿佛陷入思考。

木槿却因“新罗”的字眼而心有所触。

高丽建国之初，新罗彻底没落，太祖于是一面采取扶持新罗的对外政策，一面对百济转入攻势，而百济在外攻内乱的劣势下很快战败，归降高丽。

某种程度上来说，木槿与王郁是同病相怜的身份处境，因而心中对王郁所言感触也更深刻了些。

本以为话题就此沉寂下去，不料解树忽然噌得一下站起身，像是鼓足了勇气，胆大肆意地指着王郁。

解树“王伯牙先生！！”

她有些语无伦次。

木槿不放心地看着摇摇晃晃的解树，起身去扶她，生怕她重心不稳而摔倒。

解树“还有你，朴木槿女士！！！”

却反被解树擒住手腕。

木槿吓了一跳，她虽已习惯解树酒后的胡言乱语，此刻仍是被她扯着嗓门的一喊吼住，一时间手足无措地停在原处。

解树“我的好朋友们…不要被这些教条束缚住啊…”

解树忽地软下语气，傻呵呵地笑着。

回神的木槿无奈地蹙眉，她可以确信解树又要开始耍酒疯，便赶在一切发生前阻止她。

朴木槿“树儿，我送你回去吧。”

木槿与王郁交换了下眼神，对方也会意地起身，过来搀扶住醉醺醺的解树。

解树却不肯罢休地继续说着。

解树“回不去了…整整三千年啊…你们能想象到吗？”

解树“三千年之后，什么陛下啊、皇子啊全都没啦——”

三千年三千年，前几次解树喝醉时也重复着同样的话，木槿只当她是看多了史书，神志不清了。

此刻却被她口无遮拦的胡话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抬手捂住她的嘴，警告道。

朴木槿“快住嘴，这可都是大不敬的话。”

解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醉意达到顶峰，眼看着就要醉倒前，嘴里还悠悠然冒出一句。

解树“没有尊卑贵贱，人人平等…”

心中的一根弦好像被拨动了一下。

木槿扶着解树下楼梯的脚步一顿，看向已然睡死过去的解树，竟莫名地期盼着她这次不是在说胡话。

倘若真有那样的世界…

王郁“该多好啊。”

另一侧的王郁轻声开口，恰好接上木槿心中所想，在那一刻，两人心照不宣地形成共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