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清河（三）

蓝紃洢的眼神是刹那间变冷的，连带着江澄的心一起。

江澄就这么看着蓝紃洢望向他的眸光骤然凌冽，嘴角嘲讽的笑意隔着面纱都清晰可见。

“呵。”

蓝紃洢拂袖一转身，微微侧过半边脸来，周身气场低沉，

“也是，我这种外人哪能插手江宗主的家事。”

“我……”

江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他和蓝紃洢关系僵持不假，但金凌与蓝紃洢亲近却是世人皆知的，他这么说一嘴，也着实不甚妥当。

蓝紃洢显然也是再没心思跟他虚与委蛇，打断了江澄的将言未言，只听得一声嗤笑：

“江宗主若是不满意，紃洢他日自当献上法宝登门致歉。既然蓝氏与江氏的联姻早已作废，紃洢确实没有理由插手别人的家事。”

江澄被蓝紃洢的话刺得心口钝顿地疼，却又没有理由说什么。是的，他和蓝紃洢之间的婚约早就作废了，蓝紃洢亲自牵头又亲自退婚，但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那中间的十几年对他来说好像是一场飘渺的大梦，最后梦醒了，连那一点岌岌可危的盼头也碎了。

其实退婚已经是很早的事了，只是蓝氏和江氏都没有告示出来，众人都只当他们二人只是挂着婚约迟迟不完婚。姑苏蓝氏作风内敛，而世家里的人也清楚江澄和蓝紃洢关系僵持不会过问婚约之事，退婚一事也就含糊而过；至于江澄……

也许是想把自己也骗了吧。

江澄双拳攥紧，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蓝紃洢掌中有符光一闪。蓝紃洢忙伸手连连结印，又蹙紧眉头，转头看向江澄的目光冷淡：

“金凌的追踪符失灵了，你要真关心你的小侄子，就赶紧去找，免得那小孩又冒冒失失闯了什么祸。“

一听金凌又出了幺蛾子，江澄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恩恩怨怨，手掌按上腰间三毒：

“最后传讯的地点在哪里？“

蓝紃洢连眼神也懒得给江澄，催动无妄出鞘，御剑升至半空：

“自家侄子的行踪都要问我这种外人，江宗主管教得真好。“

江澄颇有些恼火地抓抓脑袋，但还是乖巧地紧跟在蓝紃洢身后，没敢再回嘴。

蓝紃洢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小气得不像个蓝家人，总爱耍孩子脾性，江澄又偏偏嘴上不饶人，没少得罪她，每次总会被阴阳怪气许久。时间长了，江澄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就算不知道又是哪里惹到这位姑奶奶，也学会了在蓝紃洢撒气的时候乖乖闭嘴，任她搓圆捏扁。习惯这玩意确实可怕，哪怕江澄现在和蓝紃洢的关系僵硬至此，他还是没胆子再去触蓝紃洢霉头。

话说回来，若非蓝紃洢重伤一场，江澄倒真跟不上她全力御剑的速度。

眼瞧着江澄难得低眉顺眼地跟了她一路，蓝紃洢心头郁愤才缓和些，在一片树林前停下，爱搭不理地冲江澄扬扬眉毛：

“破开。“

江澄也不是什么酒囊饭袋之辈，自然看出这树林里布了迷阵。虽然找到阵眼走进去不是难事，但现下时间紧迫，还是破开省事。

不等江澄发话，蓝紃洢已经退开几步，示意江澄出手。江澄指戒化鞭，呼吸间便阵眼便化作鞭下齑粉。蓝紃洢也不停顿，一阵呼啸便直直从江澄身边掠过，带起的风拂过江澄脸颊，扬起的发丝下，面前衣袂翩飞的背影竟让他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二人行近一石堡上空，便有灵犬的吠声遥遥传来，咆哮得很是狰狞。蓝紃洢与江澄对视一眼，忙加速落到石堡前方，果真瞧见金凌的黑鬃灵犬在绕着石堡的外围奔跑狂叫。那灵犬见了江澄，便巴巴地赶了上来，咬着他衣角便往石堡方向拽。灵犬通人性，出现在这里必然是与金凌有关，江澄和蓝紃洢也就由着它带了路。二人被领着围着石堡绕了小半圈，果真看见个近人高的洞口，形状不整，遍地是大大小小的碎石，一瞧便知是被人用法器暴力劈炸而开。那灵犬于是就奋力往里冲，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挡在外侧，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江澄，伏地发出呜呜的叫声。

江澄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清楚金凌多半困在这座古怪的石堡之中，回身示意了蓝紃洢就要往里走，却被蓝紃洢一把抓住了手腕。

江澄不知道这是什么，蓝紃洢却明明白白。这石堡是为了平息历代聂氏家主佩刀之戾气，将其与凶尸共困与迷失之中，供二者互相争斗之用，算得上是聂家的祖坟。这建筑虽有个“吃人堡“的坏名声，但说到底也只是个放刀的棺材，并不会真的伤人。

但麻烦就麻烦在这石堡中佩刀和凶尸的数量是一一对应的，少了一具就必须要有新的来补上。看洞口一片狼藉，金凌的追踪符又没了反应，多半是他炸开洞口时倒了霉，恰好也炸走一具凶尸，就被这“吃人堡“吃了进去来补上他损坏的份额。

被吞进墙中没有氧气，再不把金凌救出来只怕他是凶多吉少。可这石堡如此之大，金凌在哪里根本无处可寻，等她和江澄把金凌找出来定然已经为时已晚。唯一的办法——是用问灵找到金凌窒息濒死时出窍的生魂，让他自己为他们指引位置。

不幸中的万幸，站在这里的蓝紃洢正是蓝家人，按理说问灵自然不在话下；但坏就坏在站在这里的蓝家人偏偏就是蓝紃洢，已经十三年不曾问灵过的蓝紃洢。

蓝紃洢紧咬下唇，扣着江澄手腕的关节无意识握紧，连指甲都深深陷入江澄皮肤里。江澄有些不明所以，但挂念着金凌的安危，实在焦心不已，一时昏了脑袋，伸出另一只手覆在蓝紃洢的手上，半是安抚半是询问地将包裹在掌中的柔荑捏了捏：

“蓝泫？怎么了？说话啊？“

蓝紃洢这才回过神来，将自己的手猛然抽回来，颔首敛下眸中几分晦暗。

堡中凶尸、刀灵太多，无不是戾气深重之辈，她如今的魂魄承受不起这些戾气的冲击，根本做不到在他们之中找到金凌的魂魄，若是在此地强行问灵，后果……

蓝紃洢深深吐息，勉强稳住心神，将手从江澄手中抽出来。

算算时间，蓝忘机和魏无羡也该在调查吃人堡了，只希望他们脚步快一点，能在这附近。

理清了思绪，蓝紃洢先是点燃了信标，看着卷云纹在半空中炸开，又用剑锋划破指尖，拉过江澄的手就着鲜血在他掌心三两下划出个符咒，勾腕收笔之时有淡蓝色的灵光浮现在符文之上：

“带着灵犬去找我兄长，他和莫玄羽在一起，你靠近他的时候符咒会发热，找到了就赶紧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嘱托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絮絮叨叨地落下，蓝紃洢转身欲走，想到江澄这些年对魏无羡如何深恶痛绝，抿抿嘴唇，语气稍稍缓和下来：

“若是清心铃响了，你就回镇上等着。若是符咒自燃，就带着爆破法器回来，能带多少带多少。”

蓝紃洢没头没脑砸下一堆话来，江澄虽有些怔愣，但还是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便牵着灵犬就往密林深处走去，只在重重叠叠的枝叶遮掩住视线前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蓝紃洢向相反方向腾空而去的倩影。

阿顾桑嘴欠但唯唯诺诺的江澄哈哈哈哈

江晚吟怕老婆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