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你……你？你说你是谁？”朝言一脸惊讶问道。

　　杨戬凑近一些，看着她认真道：“我是杨戬，你救了我，我是来报恩的。但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不如我明日便回家拟聘提亲……”

　　她登时惊了，他挨得太近，她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抵住桌子才能站稳。

　　她皱着眉发出一声惊讶的“啊？”，又讪讪道：“恩公，我真没救你，我就是把你带回来，给你上了点药罢了，不如……你结了医药费，咱俩就两不相欠了？”

　　杨戬反倒没皮没脸地郑重言道：“你既叫我恩公，那便要报恩，不如你以身相许，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朝言生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无赖的话，这人长得眉清目秀斯斯文文，说话却像个流氓一样没头没脑。她很想相信他是二郎神，可惜他这样子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无奈之下，继而诚恳言道：“大哥，你长得挺好看的，真的。不过……我带你回来又不是为了贪图你的美色，何况我一心向道，姻缘之事嘛，我本就不太感兴趣。”

　　杨戬轻咳一声，郑重其事：“成仙得道，跟姻缘之事何来冲突？神仙也可以成家立室啊。”

　　她看了看他，不禁皱眉，为难道：“话是没错……不过……”

　　朝言十岁的时候，有相士与她相面，说她有仙人之貌，奈何她心有不足之症，恐等不到成仙的那天。

　　正因了这句话，搅得她仙心荡漾，且未想过婚嫁之事，毕竟，她自己短命也就罢了，何苦白白拖累别人。

　　一个家丁突然跑进来：“小姐，不好了小姐，你带回来的那条狗，怕是……救不活了……”

　　朝言慌忙而去，杨戬捉摸了片刻，摇摇晃晃地也跟了过去。

　　那狗奄奄一息得眼睛都睁不开，一动不动，杨戬顿时脸色大惊，上前问道：“这条狗你是从哪里捡回来的？”

　　朝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狗，回道：“几天前，我看见一群乞丐在分狗肉吃，但我瞧这条狗还没死透，便有些于心不忍，刚好那天下过雨，我便抹了泥浆在脸上，扮成乞丐混进去救了它。”

　　她又叹了一口气说：“不过我救回来才发现，它已是五劳七伤，命不久矣了。”

　　杨戬知道哮天犬要历百劫，因此多年来一直未曾寻他，毕竟渡劫飞升，这是他个人的造化，他横加干涉，反而不利于它的修行。

　　没想到它竟被今世的寸心救了，可谓因缘际会，妙不可言。

　　朝言想要救他，但聂家的药已是现世上等了。

　　“不如，让我试试吧。”杨戬说道。

　　这条狗忽然动了动，只见他伸手抚在它的头上，不过片刻，这狗竟然真的精神大好。

　　她不可置信地抬手捏成拳头抵住下巴，明眸大眼震惊，难道？他真是神仙？

　　这狗立即能走能跳，它认出了杨戬，顿时热泪盈眶，跑着蹭进他怀里，一个劲儿摇起了尾巴。

　　朝言上前打量，试探着抚摸它的头，哮天犬转身也朝她摇着尾巴：“多谢三公主。”

　　朝言惊呼：“它……它会说话？”

　　一旁的家丁却说道：“小姐，这狗哪会说话啊？”

　　“可……可我听到……”

　　杨戬蹲下来，抱住哮天犬，他能听到哮天犬哭着对他诉苦：“主人，哮天犬三百年没见到主人，主人可好？”

　　“它……它叫你主人？”朝言拍了拍自己脑袋，竟然不敢相信地指着哮天犬惊讶问道。

　　杨戬抿嘴一笑，朝言明明听到了这狗说话，于是她再次指着哮天犬对家丁问：“你……你听不到它说话么？”

　　家丁摇头，一脸茫然，在他们的眼中，这条狗只不过是在对着他乱吠而已。

　　杨戬一脸笑意的望着他俩，哮天犬说：“真好，如此一来，主人与三公主又可缔结良缘了。”

　　朝言不知它口中的三公主是谁，不敢相信的同时听到杨戬对着这条狗低语：“再经一劫，你也可以跟我回灌江口了。”

　　朝言又听到了他俩说话，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但似乎只有她能听到。

　　昌伯此时带了人过来，对着朝言微微行了礼，再使了眼色让人捧了厚礼上前，一如既往，老成持重地对杨戬道：“看来恩人已是大好，老奴着小姐的意思，备了些谢礼送给恩公，还望恩公收下。”

　　杨戬垂眸，见她朝自己礼貌示笑，一时没有开口，过了会儿，才揖礼斟酌道：“老伯，在下灌江口杨戬，此番前来，原是为了两件事。”

　　昌伯不解，杨戬悠悠开口：“第一件事，在下得知贵府小姐患有心病，所以特来医治。第二件事，因我与她有宿命姻缘，所以想向小姐提亲。”

　　杨戬转头看向朝言，一脸期许。

　　她懵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就从谢恩演变成了宿命姻缘。

　　“谁谁谁？你谁啊？”外头一片喧哗，让朝言头疼的另一个人又来了。

　　聂府对门有家富商，姓陶。

　　说到陶家，得让朝言的头疼上一疼，可谓说来话长，总之得怨昌伯没给聂宅选个好地界，偏偏选在他家对门。风水啊风水，愁人啊愁人。

　　陶家小子明明还矮出她一头，偏偏好在人前自称为夫。

　　平日里她嫌陶三总缠着她，现在倒可由他作个挡箭牌挡上一挡。

　　陶三挡在了她面前，朝言抚额，他作了老成的模样问：“阿言，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为夫替你教训他。”

　　杨戬一怔，笑意渐敛，这小子是谁？

　　朝言无语凝噎，眨了眨眼睛望向他，便打着哈哈说：“没有……他救了我。”

　　陶三小子挑眉了悟道：“哦……但即便是他救了你，也不该得意忘形，妄图占阿言你的便宜吧？”

　　朝言喉咙一紧，只好说：“不是，他是来治我的心病的，他……”

　　“不是，我是来与你共结连理的。”杨戬一口打断。

　　她一时愣住，天诶，这下麻烦了，陶三定要不依不饶了。

　　陶三他爹经常外出经商。是以，他娘伶俜一人在家，常来她府上絮家常。她讲自己的命很苦，前两个生的都是女儿，陶家家大业大，需要男丁继承家业，他们努力再三，而后终于盼来了男娃，可天不佑人，偏偏这孩子生下来就有病，请了大夫问了道士，都说这孩子活不过二十岁。于是他们便决定再努力造了第四个孩子。哀哉。又是个女娃。

　　这须臾几十年，老夫妻也折腾累了，他们觉着许是自己挣钱太多无意间失了阴德，子嗣无缘，让业果报在后代身上。于是他们广施善缘，希冀给陶三从阎罗那里多讨些活头，若这样老天也不见怜，就指着陶三年龄一到就赶快找个媳妇给他办事，给陶家留个根。

　　朝言当时有意无意听他娘念叨，兀的陶三他娘切切拉过她一只手，殷殷凑近说她刚来就与陶三处得这样好，又很会打理家事，她家上下瞧着她便很钟意。

　　她登时吓了一跳，手不自觉地抽了一抽，随便找了个借口躲进内房里许久未敢出来。

　　朝言私以为，他母亲能相中她，大抵是因为他二十岁死，她也活不长久，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绝配，是以昌伯磕磕瓜子，常常拿这事哂笑她：“我还怕不能给老爷夫人一个交代，如今也算是有交代了。”

　　是以，自那以后，陶三见她便自称为夫。

　　陶三这孩子看着病病秧秧，话却多得很，朝言只当他是孩子，平日并不怎么理他。

　　眼下好不容易把陶三打发走，朝言已是口干舌燥，于是倒了杯茶润润喉咙，抬眼扫到了杨戬，他还没走，正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朝言正好心下疑惑，便又搁下茶杯，清了清嗓子，端坐斟酌道：“你当真是杨戬？”

　　杨戬点头。

　　朝言质疑道：“据说二郎神住在灌江口，距此地可有百里之遥，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千里迢迢地来救一个凡人？”

　　杨戬笃定道：“我说过我们有宿命姻缘，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朝言抿抿嘴，站起来走开几步，恍然道：“我们聂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不能平白留着一个男子在府中。这样吧，我在书里看到过一味稀罕的药材，附近大大小小的山我都搜过了，却一直未能找到，你若能带我找到，我便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