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嫦娥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不……我不相信……我们往日有那样的情分，怎么如今你竟对我如此论断？到底……到底……她敖寸心做了什么，让你能忘却我们的情深似海？”

　　琪哲皱眉审视嫦娥道：“情深似海？呵……不是她做了什么，而是你做了什么。好一张漂亮无辜的脸蛋，是，你美貌绝伦，处事高明，万万年都找不出一个来。只是赤真坦荡这点，你比她差远了。”

　　嫦娥含泪痛心道：“后羿…你知道那仙丹不是我愿意独吞的…”

　　“你独不独吞我不怪你，只是我很好奇，你怎么心安理得的编出蓬蒙那样一个幌子，还让世人信以为真广为称颂的？”

　　“后羿…你应该知道，我在天庭上无亲师倚仗，下无修行傍身，天庭的人又有多道貌岸然，如果我不这样做，我的日子会多难过？我不真心？我不坦荡？那你呢？你对敖寸心就足够真心，足够坦荡么？！你……亲手毁了南海一族，不是么？”嫦娥苦着声音说。

　　琪哲放大了瞳孔，猛地将目光聚焦到嫦娥身上，直直地盯向她。

　　“雪凰一旦被收服，四海解封，难道你还打算跟敖寸心解释么？”

　　琪哲微寒了神情，没有说话。

　　嫦娥依旧缓缓道：“为什么在你的心魔中，敖寸心没有出现呢？那是因为……因为她在你心中根本就不是最重要的。你从一开始，对敖寸心明明也只是利用。你没有带出敖闰，不就是因为你想报仇么？你父亲离世不久，他就强占了你母亲，又容不下你和你弟弟，你们逃到了西海，你弟弟还是没能躲过，你也被打成了残废，最后你只好借用你的弟弟的尸首才躲过一劫，可从此以后，你的精元只能寄宿在他的龙身里！后来你发现，原来那日救抚过你的是西海三公主，于是你想利用她帮助你坐上南海龙王之位，助你报仇，你对她根本就不是真心，如此说来，我们不也是同一类人？”

　　琪哲淡淡道：“你说的没错，她的确不是最重要的，但不意味着她在我心中就没有分量。”

　　这倒是出乎嫦娥的意料了，声音便不自主地颤抖起来：“好……好……可是有一点你一定没有想到，敖闰早早地就被人带走了，他根本就没有死！”

　　“是你？”

　　“是我，不过是王母让我去的，他现在被王母锁在了秘牢里，王母把天牢的钥诀交给了我。”

　　嫦娥轻轻拉住琪哲，笑着继续说道：“所以如果你想报仇，想替你的龙母讨回公道，机会就摆在你面前。嫦娥对你一片真心，你若想出去，嫦娥助你降得雪凰，坐上南海龙王之位，你若不想出去，嫦娥伴你永生在此。不管你是想出去还是不出去，嫦娥都会陪你，只是若出得梦境，嫦娥此后便会法力日消，只能依靠将军了。”

　　琪哲脸色微微有些泛青，却还是推开了她的手，直面冷道：“我平生最恨欺骗。所以没有你帮我，我照样杀得敖闰。”

　　看着他决然转身的瞬间，嫦娥微惊，难道他为了敖寸心，竟可以放弃摆在面前的机会：“敖寸心现在还在杨戬的梦里日复温存，你却在这里顾念着她？或者你觉得，敖寸心知道是你故意不救南海，她还会待你如初？

　　琪哲停住了转身的脚步，愣在原地，嫦娥立马从后面抱住了琪哲：“后羿，你喜欢敖寸心也好，你想做南海龙王也好，我都不在乎，我也不求什么，我只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我愿意为你付出我的所有。”

　　琪哲只漠然回道：“不需要。”

　　他再次推开嫦娥，嫦娥立即在身后说道：“不如我们打个赌，赌你和杨戬同时性命垂危，她会救谁，赌她知道你不救南海，她会如何对你。”

　　琪哲顿住身形，黑衣黑发周身静冷，沉默良久，他终究还是有了动摇。

　　没过多久，杨婵听心终见嫦娥带出了琪哲，听心竟见嫦娥神情脉脉，低头含了淡淡浅笑。听心扑上来问是否还好，琪哲只是扫了眼身后的宝莲灯。

　　杨婵与听心问：“已是第三天了，他们怎么还不出来？”

　　嫦娥皱眉摇头，一副忧心神情。是啊，杨戬和寸心，怎么还不出来？她还留恋在杨戬的美梦中？

　　眼不见为净，他负气离开。众人没有管他，其实，众人此刻更为关心的，是杨戬能不能及时出来。嫦娥见琪哲离去，稍顿了片刻，便在他们不甚注意的时候，后脚跟了过去。

　　幸则英儿瞧见了，她向来机灵，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也跟了去。

　　“三天之内，必是来不及的，就算杨戬最后有命出来，王母娘娘也会以延误之罪降罪于他。到时候拯救人间便是你的功劳，至于敖寸心……”嫦娥在琪哲身旁小声说道。

　　“人走茶凉，一个人若不在另一个人身边，总是有新人的。”

　　他知道她的在下之意，她是说，此刻在梦境世界中，杨戬未尝不是她的新人。

　　在杨戬的梦里，天外隐隐约约地有两三株烟蒙蒙的远树。

　　寸心被杨戬带到了一处高山上，暮色苍茫，她不禁被这样的美景所吸引。

　　此时的她着了一件藕色素锦衣，黑发似锦如绸，衬得肌肤通透雪白，暮色间顾自一笑，灿若繁星。

　　杨戬侧首看她，她只是仰首望着夜空，杨戬伸出了手握住她，她稍有惊动，却没有反抗。那一刻，他忽然希望就这样瞬间老去，便是一生一世，便到了沧海桑田，便成全了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这世上什么最难得？世上万千，皆不如她。

　　杨戬紧贴寸心，满怀期待地想揽她入怀，她却下意识地躲开了。

　　杨戬的动作愣在半空。这些天，她与自己就如平常夫妻一般，简单质朴。许是这些年蛰伏久了，他连一向不喜的日光都觉得温暖，连身上粗布拼制的衣裳都感到格外顺贴，这是杨戬漫长的生命中难以多得的远离纷扰俗尘的日子。她有的时候也不理自己，但他觉得她小性子耍惯了的，他喜欢看她使小性子，让他觉得她还是她。

　　杨戬的声音已是有些不自然，脸上却仍挂了笑：“该休息了，我们回去吧。”

　　寸心点了点头。

　　杨戬带寸心回了住处，因住处里有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婆婆，对他们很是照顾，她见杨戬寸心他们回来，便兴奋地脚步蹒跚走来，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原是她得了一只肥美的野鸡，说要送给他们小两口补补，寸心实在拒绝不了，便只好无奈收下。可气的是杨戬还一脸不客气地当场给鸡拔了毛，让寸心去把它给炖了。

　　天上一弯毛月，照得满世界一片惨淡。

　　寸心觉得，是时候打破这个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