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田柾国

田柾国是在十五岁那年遇到的南柱赫。

那个时候的南柱赫才刚刚被送到渔城来，当时田柾国没有固定归所，流浪在街头，空气里响着收音机“沙沙”的底噪声音。

四周只有两辆车子缓缓从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驰过，田柾国啃着刚刚从一个小孩儿手里抢到的面包，看着旁边小店那年迈的店主把收音机声音调大。

他垂眼盯着脚边一直朝着他吠叫不停的小土狗，然后面无表情地踹了它一脚。

土狗“嗷呜”地叫了一声，不仅没有咬田柾国，反而一溜烟跑掉了。

头顶乌云突然遮住夕阳，天色很快暗下来。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收音机里平淡无奇的声线顿了一下，是个女人吧，似乎是在为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做准备，听觉灵敏的田柾国甚至听到了她的吸气声。

“目前一位从A市转狱的罪犯正在我镇紧急押送中，而今晚经气象局提醒，晚上会有台风暴雨袭击，请各位尽量减少外出。”

面包包装袋被扔到地上，田柾国擦了擦嘴角的面包屑，不远处那两辆车子好像突然开得慢了起来，他盯着那里一直看着，就靠在那家店铺前的一棵树下。

“噗通”一声，几个石榴咕噜咕噜滚在了他的脚边。

他看了一眼，然后缓缓蹲下去，一双苍老的手跃入他的视线。

是旁边店铺的那个老板。

他在这儿应该开了很多年了，田柾国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都能够看到这家店，也能够看到这家店的老板了。

他咧了咧嘴角，五官硬朗的脸上挂起讨老人家喜爱的笑容。

田柾国爷爷，石榴掉了。

一生无子嗣的老人听到田柾国叫他一声“爷爷”，顿时乐开了花，他指了指那些石榴。

“小国，这些石榴你就拿去吧。”

田柾国自然是不会客气的，他几下就捡起石榴装进口袋，看着老人回去收摊的身影，他不自觉又望向了之前那两辆车的位置。

已经不在了。

已经开远了吧。

田柾国没太在意，只是一边剥着石榴，一边朝着另外个方向走去。

田柾国年初的时候在北海岸那边的山林里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木屋，所以一有天气不好的时候，他就会去那里待着。

当然，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一般都睡在山崖下边的海岸。

他喜欢听着浪潮的声音入睡，那样仿佛可以治愈他的失眠。

走山林崎岖的路当然麻烦，田柾国的手背被锋利的灌木割破了。

他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十五岁的他，有一个难以启齿的不堪，他不知道自己这到底叫做什么病，他只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

虽然他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不是一个疯子。

他舔舐着手背，汲取着他渴望的鲜血的味道。

手一下子松开，口袋里的石榴再次如暴雨般噼里啪啦落下，有几颗掉出来，顺着略微斜坡的山路往下滚去。

“咔嚓”一声，一双厚底的皮鞋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果肉炸裂，汁水与鞋子上的血渍混合在一起。

田柾国愣了一下。

那个时候的南柱赫表情有一些慌张，他似乎在躲着什么，抬头和田柾国对上视线，他的目光里突然多了一抹凶色，可是当他注意到少年手背的伤口和嘴角的血迹，以及少年眼里的冷漠时，他朝着田柾国走去。

田柾国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却一刻都没有离开南柱赫，天色渐暗，因为树林的遮挡，昏暗的光线下田柾国缓缓把手移向了裤兜里的刀片。

虽然是平时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割开皮肤用的，可是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也并不介意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比划一下。

南柱赫显然看出来了他的意图。

南柱赫嘿小子。

他举起双手，下巴扬了扬。

南柱赫你先把那玩意儿收起来。

田柾国没理他，四周一下子安静得有些诡异，只有南柱赫衣服口袋里面的一个收音机在呲呲作响。

“警方提醒，请各位市民注意出行，提高警惕……”

南柱赫挑了挑眉，他摸着鼻子，似乎在观察田柾国的表情。

可是田柾国一言不发，没多久，他背过身，一一捡起地上的石榴，然后往木屋的方向走去。

南柱赫看出他的意思，很快就跟紧了他。

天色早已暗下去，远远眺望，就像一块漆黑的幕布盖在上方。

跟着田柾国七拐八绕地走近那隐蔽在丛林间的小木屋，南柱赫看到他伸手轻轻一推屋门，便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南柱赫挑了挑眉。

这小子，该不会……

当然还来不及让他往下想，他就看到了一副足以令他震惊的画面。

木屋很小，逼仄得压抑，即使是南柱赫习惯了这样的地方，也不免感到诧异。

他看到田柾国将一袋子石榴放到桌子上，然后走到一个简易冰箱前，拿出一个小袋子，对准了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把鲜血一股脑接进了袋子里面。

南柱赫噬血症？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看到田柾国的视线看向他，于是耸了耸肩。

南柱赫我在A市的黑市里见过你这样的，也就是所谓Renfield's syndrome。

南柱赫小子，你怎么会得这种病？

他双臂抱胸，倚靠在墙上问。

田柾国把袋子封好，然后抬起眼来，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余下的红色液体从他白皙的手背顺着之间跌落，他神色让人看不透彻。

他抬起另外一双没有受伤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田柾国你先说。

南柱赫一开始没弄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十五岁的这个少年给他一种很压迫的感觉。

田柾国你从哪儿来，犯了什么事儿，什么人要抓你，你想干什么。

田柾国你别急，一个一个慢慢说。

明明一开始的话语主导权是在南柱赫的手里，这样莫名其妙地由这个他眼中的小屁孩儿所主导，他一下子有些不爽地顶了顶腮。

南柱赫喂，你……

“我听说你叫南柱赫，新闻里看到了。”

田柾国处事不惊地打断了南柱赫，他擦了擦手背，继续说到。

“这些年来渔城的人口贩卖，以及最近的人口失踪案子，和你有关？”

他说出的话令南柱赫愣了一下，很快，南柱赫就几下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压低了声音问道。

南柱赫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少年低垂的眉眼戾气缠绕，好似万丈深渊，浓稠的黑暗吞噬掉了最后几点光芒。

“啊……”

“十年前，我爸，那个疯子，他还没死的时候，原来是跟你们一伙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