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对不起

我们见到的太阳是8分钟之前的太阳；

见到的月亮是1.3秒之前的月亮；

见到一英里以外的建筑是5微秒之前的存在。

即使你在我一米以外，我见到的也是3纳秒以前的你。

我们所见的都是过去。

所谓过去，说起来久远，却好像只是瞬息之前。

林沅妤对于朴智旻来说是什么人呢？

是爱人吗？那大概就是无稽之谈了。

是仇人？不，那是他曾经愚昧无能的错误猜忌，是他可笑的过往，是他讽刺的源头。

是陌生人？也不对，他们之间明明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有着几近三年羁绊的他们又岂是这三个字能概括的？

那或许是朋友吗？不，不是。怎么会是朋友呢，他曾处心积虑地想要置她于死地，她对他也是避之不及，他们两个人之间又怎么会是朋友的关系呢？

那么，是什么呢？

她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下他，对他做的那些事情既往不咎，为什么会心生怜悯，又为什么会帮他报警？

而他，又为什么会犹豫，会迟疑，会感到压抑的情绪，为什么会选择豁出性命去保护她……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

林沅妤的过去，朴智旻的过去，两个人其实一开始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而他们都是有妹妹的人，他们都是身上兼并着责任的人。

他们两个就像是对方的影子。

影子。

没错，是影子。他们身上都能影射出对方的模样。

是什么将他们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了呢。

大概是一开始就是朴智染。

——那个为命运所屈服的，容易破碎的姑娘。

是她对生活的懦弱，造就了如今。

很多年前，林沅妤不会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朴智旻亦然。

时针在“嗒”的一声之后最终指向了十二，零点的钟声在寂静中回荡，林沅妤坐在病床上，久久难以合眼。

而朴智旻拄着拐杖守在床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格外复杂又格外冷淡的眸子看上去格外压抑。

林沅妤我……

想到和朴智旻这么久以来一直两人都被羁绊的那件事，她踟蹰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开口。

林沅妤我有话想跟你说。

朴智旻没动，甚至是连眼神都没有透过去。

他是对她的话不感兴趣的。

他以为她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希望以后能不和他有所牵扯的话。

所以，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想的是，就这样守在这里一直坐到黎明。

毕竟是因为他，因为他才会变成这样……

做点什么都好。

他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林沅妤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弱，可即使这样，朴智旻还是准确无误听清楚了。

他的神色好像在那一刻变得有点僵硬，他的瞳色很深，双眸在很久过后才缓缓看向了林沅妤。

不过林沅妤却低着头，也没有察觉到朴智旻在看她。

她继续说着。

林沅妤知道你可能还是不会相信，但是我……

林沅妤对于朴智染的事，我很抱歉……

林沅妤这几年来我也一直深受折磨，永远睡不下觉，安不下心。

林沅妤我知道哪怕只有一步，我也拉不住她的。

林沅妤归根结底我也有一份责任。

林沅妤……真的很抱歉……

她的两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指腹反复地摩擦着掌心，显示出她的焦虑和愧疚。

是想……说这个吗？

朴智旻愣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林沅妤要说的居然是这个事情，那些突兀失常的诧异如浪潮般席卷了朴智旻的思绪。

“……”

他感觉到莫名的慌张。

林沅妤开口便撕开了他一直想要掩饰的，想要沉默的话题封口。

林沅妤抬头，直接对上了朴智旻那无措又慌张的眼神，而后者

——

愣了一秒才慌忙垂下眸子，左手撩了撩头发以作掩饰。

他的每一个动作看起来僵硬极了。

“嗯……”

他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林沅妤那你是……原谅我了吗？

林沅妤没想到朴智旻的态度就和之前越发的不一样了，这一次她主动提起朴智染的事情，其实还挺害怕朴智旻突然发怒的。

可是没有。

平静得不可思议。

平静之下她又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一股子欣喜，那颗埋在心里的石头似乎终于能够破土。

“……”

她等待了一下，直到终于听到了她一直以来都想听到的话。

“对……”

余音很弱。

她的眼睛一下子都亮起来，她以为他是在说原谅她了，可实际上，根本不是原谅啊。

是被原谅。

他，朴智旻，才是应该被原谅的那个。

对不起。

他说的是，对不起。

他的祈求原谅，最终落实于心。

只有他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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