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骄阳似火。
宋玉坐在豪车后座，偷偷看了一眼窗外，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车道中间的花坛里种着各种植被，枯木逢春，开出一朵又一朵娇嫩的花。
她不好意思多看，克制的端坐着，怕坐在另一边的宋志成觉得丢脸。
宋玉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小妞，见过最高的楼就是镇子边上洗洁精厂的厂房，有六层高，像这种仰断脖子也看不到顶的大厦，她只在电视里看过。
繁华迷了眼，她即害怕，又紧张。
宋玉今年念高一，原本是在镇上的末流高中就读，奶奶去世前吊着一口气让宋志成把她接到城里。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高楼慢慢变成五六层居民楼，最后停在路边。
宋志成率先下了车，宋玉偷偷看他如何开的车门，然后才手心盗汗的伸出手拉了一下车把手，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她悄悄松口气。
宋志成说过，她成绩还行，可以去六中就读。
H市六中，不仅在H市，在全国也名声大噪，比什么北大附属清华国中还要有名一点，有名的除它恐怖的升学率，就是它的穷。
宋玉站在校门口，看着面前的景象，再看看身后的街，总觉得一步之遥，像是从灯红酒绿一下摔进杂草堆，摔的她有点懵。
六中大门破破烂烂的，就是两块烂铁皮，大门旁边是保安室，要不是里面坐着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宋玉还以为这是乡下淘汰好几年的茅厕。
只见八根成年男人手臂那么粗的木棍钉在土里，围成一个正方形，木棍上订着用粗线缝在一起的红的黄的白的塑料袋，袋子上赫然写着“肥猪养成靠我家”“化肥一撒，嘿，一个玉米就把你胀憨”之类的广告。
宋玉忍俊不禁，赶忙扭头看向另一边，看到大门旁边长方形水泥柱上的学校名，嘴角忍不住弯了一个好看的弧。
柱上规规整整写着H市六中，只不过“中”字中间那一竖不知去了何方，只剩一个H市六口。
学校里面的路坑坑洼洼，前几天下了雨，留下一个又一个水坑，宋玉小心翼翼走着，怕一不小心踩进去摔一跟头。
宋志成对于这个学校很熟悉，径直带着她来到一进门第三栋楼的第四层最右边的办公室。
宋玉乖乖站在门口，看着宋志成和一个三十多岁女老师说话。
那女老师姓罗，是她以后的班主任，她对宋玉说可以叫她罗姐。
宋志成交代几句，就走了。
而宋玉就这样在这个学校安身立命。
她以前在十三班，现在神奇的也在，只不过物不是，人也非。
十六七岁的少年，对转校生都怀有一丝丝莫名其妙的期待，宋玉站在门口的时候，罗姐才一开口说她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全班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在哪儿？”
“男的女的？”
“帅不帅？”
“漂亮不漂亮？”
……
兴奋的声音不绝于耳，宋玉听着，有一瞬间想转身逃走。
罗姐：“行了，闭嘴！新同学，你进来。”
宋玉紧张的揪着衣服走进去，一进去就听到一堆失望的声音，甚至还听到一声，“什么嘛？这不是小学生吗？”
一瞬间宋玉四周弥漫着窘迫。
罗姐也听见了，她抓起黑板擦啪啪啪的拍着讲桌，“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个嘴巴很厉害是不是？你们很能说是不是？来来来，上来给我整两句！”
她霸气一指，“陈溪是吧？你很好，说话很有水准，开裆裤那会儿我瞅你就是读书的料，以后学生代表发言你上！啊！脱稿了上听见没！给大伙儿开开眼，看看你卓越的风姿和优美的语言！”
罗姐个不高，长的却很凶，嘴巴也厉害，上下嘴皮子一碰，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突突……
突的那位叫陈溪的男同学羞愤看向左边，装聋作哑。
罗姐不咸不淡瞅他一眼，刀风似的眼神把全班人剜了一遍，最后说：“这位是宋玉同学，你们给我和人家好好相处，谁敢玩校园欺凌那一套，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宋玉，你坐那边去。”罗姐看向右边，“魏清欢，高抬一下贵手。”
倒数第二排靠窗那个位置上，趴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缓缓抬起小臂。
“没空位了，你就坐她旁边。”
宋玉才坐下，下课铃就响了起来，她同桌烦躁的揉了揉黑发，手臂上的脑袋转了个方向，留给宋玉一个后脑勺。
罗姐一甩头才走，旁边隔着一个过道的男生就看了过来，他切一声，语气嘲弄，“神童，几岁了？有十岁没？”
宋玉想，我十六了，点点头。
“呵，才十岁啊？”
“十六。”
“哪个学校来的？”
北山镇离这里很远很远，远到她坐车要坐两天。
那里大家都说方言，和这里俏皮的语言完全不一样，她听不懂，和别人交流只能说普通话。
可她口音很重，总说不好，说着说着下意识总会飚出两句奇怪的语句。
宋玉抿了抿嘴，分段式回答：“我……我从，北山高中，来的。”
陈溪一挑眉，“哟～还是个小结巴儿？”
宋玉听出了不怀好意，可她觉得，结巴比不会说话要好一点，于是点点头：“嗯。”
她一嗯，倒把陈溪嗯的有点尴尬，他一瞬间怀疑自己头颅出了问题，欺负一小结巴是有什么毛病吧。
他摸了摸鼻子，“没事儿，罗姐上课你认真听，两年后不仅说话顺畅了，没准儿还学会了如何优雅的骂人。”
宋玉听出了心怀好意，她诚惶诚恐，立马说：“谢谢。”
去办公室拿书，九科教材加上三种类型的作业本，她这小身板，要跑两三回才能挪回去。
其实陈溪说的也没错，她确实很像个小学生。
宋玉在娘胎里抢营养没抢赢另外一个，导致她先天性发育不良，今年十六岁了身高才一米四，而且已经停了好几年不见长。
她戴着沉重到鼻梁骨都要压断的黑框眼镜，长长的流海盖下来，小脸一眼看去还不如六年级的大姑娘。
发书本的张老师看了她好几眼，突然说：“我叫个人来帮你。”
宋玉心里一慌，觉得平白麻烦别人不好，正要婉拒。
“张老师，找我？”
身后突然传来低沉困倦的声音，宋玉条件反射转头一看，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人……一个女生。
女生剪着一层又一层堆下来的齐肩短发，个子很高，一米七八左右，人很瘦，细胳膊细长腿，她穿着黑色带帽冲锋衣，黑色牛仔裤和马丁靴，两只手揣衣服兜里，微弓着后背，姿势随意的站在门边。
她人很漂亮，丹凤眼漆黑不见底，鼻梁高挺，不近人情的薄唇微微闪着红润的光泽，整张脸很惊艳，就是黑眼圈很重，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宋玉看到她的衣服，认出了她是谁，是她那位同桌，魏清欢。
张老师：“这同学你们班的，帮她搬一下书。”
魏清欢面无表情的看了宋玉一眼，打了个哈欠，走过来将所有的书轻轻松松抱怀里，走了。
十三班一百多个学生，教室却不是特别大，为了节省空间，靠窗户两边的桌子都抵在墙上，所以坐里面的人每次要出去，坐外面的都要站到过道上让一下。
魏清欢话少的离谱，一天下来基本上开不了几次口，她要出去时，就站起来，白皙的右手伸到宋玉面前的桌子上敲一敲。
宋玉就立马站起来挪到过道上，女生戴着衣帽，双手揣兜里，迈着长腿几步就出了教室。
六中没有宿舍，学生们都在附近租房子住，宋志成帮她租在校门口旁边，二楼。
单间，很大，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还有厨房和卫生间，空调热水器油烟机也都有，只是她不会用。
六中也没有食堂，学生们要么回来自己做饭，要么在外面餐馆吃。
权衡再三，宋玉咬咬牙买了一套厨具。
中午她做好饭，坐在窗户边慢慢的吃，随便偶尔看一眼对面一楼。
对面一楼是一个台球室，她不明白用一根杆戳一个白球去撞其他颜色的球这种事何趣之有，可那里俊男美女依旧很多。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的同桌。
魏清欢今天一身白，白色卫衣和铅笔裤，还有皮鞋。
她右手拿着杆，左手以一种无比好看的姿势按在球桌上，弯着腰，对准，目光锐利的一用力，啪的一声，各色各样的圆球满桌滚，最后三个球滑进了桌边的孔里。
她身边站着一个男生，男生比她稍微高一点，穿着蓝白校服，那校服穿他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男生一头黑发梳到头顶，额头饱满好看，丹凤眼高鼻梁，红唇性感，一张脸堪比电影明星。
宋玉来这个学校已经一个星期了，即使她再怎么孤陋寡闻，也知道那是谁，十班的江斩，也是这个学校的校草。
听说和魏清欢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魏清欢突然直起身，围着球桌走了半圈，站定，弯腰，手按桌上，宋玉看到了她的背，腰肢纤细，蝴蝶骨隐隐作现。
她对准白球，用力一杆，宋玉看着，觉得那姿势又酷又帅。
江斩撑着杆拍手，红唇微动，说了句厉害。
周一。
第二节课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时，魏清欢突然烦躁的揉了揉她层次分明的头发，站了起来，“老师，我走了。”
宋玉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走到过道上给她让路。
背影伶仃消瘦的女生，在老师一歪头示意下，慢悠悠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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