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两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学校里的人心惶惶越来越明显，甚至于已经延伸到了半个学校的学生都不敢继续读书，学校里一下子变得冷清了下来，只有那些老师们每天对着几乎没有什么人的教室叹息。莫歌在学校的时间明显变得越来越少，这让同学间的风言风语在隐没了一个月之后再一次疯狂地传开。莫歌不在学校，林生为了这件事，跟那帮同学没少打架。莫歌心里过意不去，但是他实在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毕竟，他是一个学生，是林生的朋友，但他更是一个肩负着重任的警察。

在第三起案件发生以后的十天，案件的进展和往常一样，焦头烂额，毫无头绪。莫歌的猜测又一次被吕彦鹏驳回了，原因依然是没有切实可行的证据。重案组接到的第一个就是这么棘手的案子，吕彦鹏连续两个多月把头皮都快抓破了，除了多了好几具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以外，一点多出来的线索都没有。陈阙已经几天没睡个好觉了。白天他就关在房间里和莫歌一块分析案卷，晚上躺在床上梦里都在念那些死者的名字。他知道，莫歌跟他一样，这么长时间了，莫歌就连毕业论文的题目都还没开。有时候莫歌在他面前装的跟个没事人一样，但是陈阙在门外偷听，经常听见屋里面莫歌发出痛苦的低吼声。

直到某个日子，方偌敲响了陈阙和莫歌房间的门。

“二位，挺长时间压力过载了吧？——嚯，陈阙瞧瞧你的黑眼圈，我可从来没看你这样过啊——来我跟煜瑾的房间，我定了几个菜，咱们今天好好吃一顿。我跟你们说，你们的压力千万别这么大，别到时候案子还没破呢，你们自己的身子就先垮了……”

原本正坐在莫歌的床上研究案卷的两个人听见这句话，都抬起头来愣住了。

十分钟以后，除去吕彦鹏以外的重案组成员聚集在了吴煜瑾和方偌的房间。

“特意躲着老吕，要不然咱们可完蛋了。”方偌给大家挨个斟满了酒。

“案子还没破完呢，咱们在这儿吃喝玩乐的，不太好吧？”吴韵看了看面前的那一满杯啤酒，不动声色地往吕云声的方向推了推——她这是因为酒量太差。

“倒也不必那么紧张。”吕云声又不动声色地把酒杯推了回去——她这是怕她有可能喝完酒会失去理智，“事实上，就算咱们每天焦头烂额的忙，也不会有什么进展的。”

“我也是因为这个才同意方偌胡闹的。”吴煜瑾在一边沉声开了口。

陈阙在一边已经开始一杯一杯的喝酒了，顺便把一根烟塞到莫歌手里。

莫歌默默地点燃了烟，深吸一口，然后微微扬起头吐着烟圈。

警局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看上去秀气的小年轻早就是个老烟鬼了，或者说他烟酒都沾，在饮酒上也是千杯不醉的。在这一点上他还比陈阙要强一点，因为陈阙虽说酒不离身，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家伙的酒量也不过就比那两个姑娘好一点而已。莫歌想到这里，转过脸看着陈阙，陈阙面前的饭菜一点没动，反而是酒瓶空了一大半，而这家伙现在正嘴里和莫歌相同的姿势叼着一支烟，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唇边是一片烟雾缭绕。

夜渐渐深了。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白天有很好的太阳，晚上也有很好的星辰。

这一次小小的重案组“家宴”，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了。其中醉得最厉害的是陈阙，他的眼神微微涣散着，半个身子都依靠在莫歌的身上。方偌扯着吴煜瑾划拳，吴煜瑾微红的脸上明显是一副故作嫌弃的表情，但几秒钟就对对方的软磨硬泡妥协了。吕云声和吴韵靠在一起，一面点着窗外的星星，一面面对面的轻轻笑着。

恍惚之间，莫歌竟然感觉这样的气氛有点温馨。

“同志们！”陈阙突然把酒瓶一撂，站起身来了，“我觉得我们真的挺废物的。”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着陈阙。

“案子案子破不了，没有一个被害人我们能救下来。”陈阙喋喋不休的说着，任凭莫歌怎么示意他闭嘴都没有用，“你们说——重案组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吗？”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每一个人似乎都在沉思着。陈阙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正确之处，恰恰相反，他说的几乎完全正确。莫歌好不容易才把陈阙重新按回到座位上，正要开口的时候，他就听见最沉默的吴煜瑾开了口。

“当然有意义。”他依旧很镇定，“我们手里有线索，我们的存在就有意义。”

“可这些狗屁线索有他妈的什么用啊？”还没等陈阙开口，方偌就先开口骂起来了，他总是最容易冲动的一个，“咱们现在连凶手有几个人都不知道！”

“方哥，冷静……”吴韵担忧地拽了拽方偌的衣角。

方偌垂着头坐下了。沉默中，陈阙发出了一声讽刺的轻笑。

“我们大概快要输了吧。”他的声音沙哑，这是他很少会显露出来的一面。

吴韵听了这话微微愣住了，随后，一滴眼泪就顺着她的面颊滑落下来。

“但是，”许久以后，莫歌才低低的开了口，“我们现在还没有输，对吧？”

房间里再一次沉默了。陈阙转脸看着莫歌，似乎觉得有点不敢置信。

片刻以后，一阵音乐的声音就从某一个方向缓缓流淌出来。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看过去，是吕云声默默将音乐打开了外放。是一首朴树的《平凡之路》。

吕云声是全队唱歌最好的一个。她靠在吴韵的肩膀上，轻轻吟唱起来。

“徘徊着的，在路上的，你要走吗……”

然后，有一两个声音加入了进来。

“易碎的，骄傲着，那也曾是我的模样……”

最后，房间里的音乐声越来越大，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加入了进来。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我曾经问遍整个世界，从来没得到答案。”

“我不过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莫歌转过脸看着陈阙，看见对方刚刚还颓丧的双眼此刻散发着希望的光芒。

“冥冥中这是我，唯一要走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