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邂逅

　　“你？”那女子见小鱼呆看着他，不由蹙着那好看的娥眉，道。

　　她话放出，小鱼似被人解了咒法，蓦地一惊，而后猝然脸红起来。他抬头睨那女子一眼，又低头想着如何措辞，后似是发现什么有趣之事，低下的头复又抬起来。待他定睛，便直是如此抬头，紧盯那女子。缘是，小鱼竟看到，面前这位女子亦是面色晕红，低眼含羞。

　　他眉头轻蹙，心里却大是疑惑。按理说看这约莫十八九岁华饰丽服模样的女子，怎地也不能是小户人家的女子。虽说书中常说那大户人家的小姐多是一副不通世事温婉贤淑的性子，却也不济对着我这既无才又没貌的野小子说话便面红耳赤啊。他正兀自想着，那女子猝然身子一惊，轻啊一声，忙瞥小鱼一眼，见小鱼已转头，面正对于前，一副沉吟的模样，便急将双足自水中提起，而后曲腿将裙摆覆于上。那一声轻呼入耳，小鱼本欲转头看她，却见她忽而提起双足，小鱼观她方才作为便多少明白她是何性子，遂仍是正视前方故作沉吟，心底却不禁好笑。

　　小鱼见她又没了动作，心中不由又焦灼起来。然而他甫从村子至武安这大世界，与人交往谈论俱是自书中学来，偶也观一观路人攀谈模样，却从未想过突兀与如此貌美娇艳的女子攀谈。于是千言万语涌入喉头他却又无勇气出声，只因怕一开口便令她生了厌。遂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思。

　　时光在此时似飞瀑一样疾逝。小鱼心头百般纠结。又思忖片刻。而后他终是开了口，道：“你似有心事？”语罢，他便有些后悔，暗骂自己似乎做惯了那和事老，竟不自觉要予她疏通心事。“不过，若是她真有那心事呢？那如此开口亦是无错。”他如是自~慰想。

　　“现实哪有这么残酷！”当那女子将那娇美的面庞对他，露出一副娇唇欲起的模样之时，他心中激荡，悦然想道。

　　“我是妖怪。”

　　此话入耳，那小鱼双目圆瞪，张口深吸，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他怎地亦无法想到，那女子欲言又止，犹犹豫豫，竟是憋出了这四个字。

　　那女子看他惊愕模样，娥眉渐低，杏眼略伏，徐徐转头，将发髻对他。待她转定，她翘首面朝远方，晶莹的眸子却了无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未几，她蹙眉凝眼，娇唇深抿，面若寒霜，凌厉非凡。

　　小鱼虽经验不足，却不蠢笨。他观那女子动作，暗骂自己的同时便已想清其中关节。遂道：“我以为你有何难言之隐不便说，缘是这个，这有何吞吞吐吐不可说的？”

　　那女子听他此话，面色微霁，而后正了正神色复而又转头看他，他娥眉轻蹙，眼眸莹莹似盛着一池春水，对他道：“你们不都惧怕那妖怪么？说那妖怪食人饮血，可怕的很，肆意污蔑贬低，无所不用其极。”

　　“哪有如此娇艳貌美的妖怪？”他听那女子所述，不禁扬眉眯眼，咧嘴轻笑道。

　　“在你等眼里，那妖怪不皆是貌美如花，勾人心魄的么？如此，方能引得人来，而后将人吃得骨头也不剩。”她自顾说着心中所想，却没在意她那娇艳无双的面庞正对着小鱼。那莹莹欲溢出水来的眸子，那娇嫩丰润的红唇，叫小鱼心猿意马，思绪繁乱竟不能正常思索，使得他好不难受。

　　小鱼好不易将眼珠自她娇艳的面上移开，面目朝前，翘首远眺。只见对岸远处杨柳依依，莺飞燕舞，景色秀美，他不禁心旷神怡，兼之湖风吹拂，他终止住肆意浮动的心思。而后顺势思忖她所问起来。

　　“在此之前，我从未看过妖怪，脑中想的自然是那书中描写的巨眼尖鼻，血盆大口还带着俩锐利獠牙的模样，偶有那貌美娇媚的女妖却也是分人形与那原来形态的，那原来形态也是如此惨不忍睹，遂在我心底，那妖怪便直是那丑陋的模样。那——”他说到此便欲转头看她神情，而后在往下续说。然而待他定睛，他看到她抬头远眺，面无波澜，那双溢水的眸子却了无神色，不知在专注想着什么。她只是如此稳坐。那和煦的日光似于她的精致面庞抹上一层橙黄的胭脂，日光似由千千万万橙色的精灵聚合而成。飞落在她眉上，睫上，鼻上，唇上...，它们悠悠而舞，轻快灵动。“我觉得丑，那便就是丑么？若我有这般能耐，若人能有这般能耐，怎还斗不过那妖怪？”他呆坐看她面目，未几，他扬眉凝眼，轻扬嘴角，露出一副微笑模样，续道。

　　此话入耳，她脸色有些动容，偏头蹙眉，抿嘴看他，一副不解的模样。

　　“你看我，好不好看。”他仍是一副扬眉眯眼，轻扬嘴角的微笑模样。只是，他此时了无局促，面色从容，全然沉浸于思绪之中。

　　那女子将她那似蝤蛴的脖颈微微倾斜，唇由抿成微撅，露出一副正思忖的娇憨模样。片刻，她竟面目微红，作娇羞状，而后徐徐道：“好看。”

　　那小鱼坐那左右顾盼，待他说完，不禁又脱口而出道：“那你说那彩蝶好不——什么？你方才说什么？”他本欲再寻一物，问他，却一惊，猝然转头，双目圆瞪，嘴唇下拉，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我说你好看，怎么了？”那女子本就娇羞不已，他却又要她说，不禁嗔视他一眼，却仍是说了一遍。

　　她甫说完，小鱼倏忽眉头上仰，眯眼鼓颊，张嘴抚胸，他虽未发出声音，然那女子自他脸色及捶胸俯腰形态而看，他在笑，且是那种前仰后翻的笑。

　　她微微有些愠怒，蹙眉凝眼，盯着他。然在此时，在小鱼面前，那抹娇憨，却仍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他此时方才知道，为何自己在她面前，她竟会露出低眼含羞模样。

　　这也全然打乱对他欲与他说道之事的思索，不知该如何续说。他心思急转，遂顺势道：“我哪里好看了？眉？眼？还是...？”

　　此话一落，那女子蓦地眉头轻蹙，面有不解道：“为何问这个？你哪里都极平常。”

　　“那你，为何觉得我好看？”小鱼听他说完，不禁瞪眼，思绪繁乱，有些蒙圈。

　　“好看，难道不是看到后，感觉舒服么？”她因仅是自书上习得人言，不知是否是自己记错了，便心中犹豫，却仍是道出心中所想。

　　小鱼一听，竟不再答她话，只是转头，望着游船往来于粼粼湖面之上，似是因她所说而深受触动，正想些什么。二人无言，未几，他似已捋清思绪，又抓住方才所想，便道：“你说，那彩蝶美是不美？”

　　那女子见他似变了一人，不知那好看二字如何触动了他，却无探询的意思，只是应他道：“美。”

　　“那彩蝶却不会因你的美艳而靠近你，尽管在我看来，你比那母蝶动人千倍万倍。”他面色如常，翘首望天，天际，朝霞已逝，日光愈烈。湖风又起，他曲腿盘坐，待湖风拂去他身上炎热。他手指于船舷上轻敲，身躯随着游船徐徐晃荡，此时，他确是心如远处长留湖面，平静的很。

　　“我们往往将讥讽调笑刻于心里，却渐渐遗忘赞誉鼓励，我们憎恶不屑知耻而后勇，却忽视肯定视其为怜悯。”他似是因沉浸于自顾说着之中，又似是因那女子说他好看的缘故，他渐放开来，竟躺于舟上，曲手置于后脑之下，仰面对天，而后续说，道。“那贵妇名媛怀中的猫，与那主人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到最后，它却仍是喜欢那母猫，为何？”

　　语罢，他略微凝滞，却全然没有让她答的意思，继续道：“这世间百态，所谓的美丑，谁能说的清？我们要做的，不应是珍惜对我等赞誉鼓励之人，而不去在意对我等讥讽打压之人么？”

　　语罢，他偏头看她，复而又回头。缘是，那女子细长如月的双眉紧蹙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凝眸，红唇丰润紧咬着，一副杀气腾腾的凌厉模样。他心中惊涛骇浪，却未在面上表露。他暗想女人果然是极其会伪装的动物。他心中不解，自己有何能耐令她这般？难道那低头含羞也是故作姿态？那他说我好看...。想到此，他不禁心中动摇，却顷刻否了自己。缘是，他确是想不出如此天仙一般的女子有何必要对自己这乡野小子讲些违心话。甫想罢。一阵揪痛忽而随之而来。因是，他想，那般模样本不该浮现在她绝美面庞之上。

　　他撇开心中杂念，而后观那女子娇媚狠厉面目便知对他所说不以为然，亦多少猜到她的心思。遂又道：“除你外，我却从未见过说我好看之人。”他说着说着，竟扬眉伏眼，自顾笑了起来。而后他仰面望天，那天空似缓缓而动离他而去。此情此景，他心中怡然，笑的粲然，接着道。“然而，我不在意。因为，我便想那武安中总还有觉得我好看之人。若没有，那便在南月之中。若仍是没有，那便在整个世界之中。若我真比那无盐还丑，已无人愿做我的新娘子，我仍是不在意。你可知，为何？”

　　此话方落，他感觉那女子正转头看自己。目光炯炯，明艳动人。他仰望苍穹，镇定自若，竟不顾她摄魄勾魂的眼眸。

　　因为，一个念头，突兀而出，令他心中激荡，澎湃不已。

　　他徐徐偏头看她，那眼中渐有了神色，聚于一处。那处，黑白分明，清莹秀澈。他眼角眉梢，嘴角脸颊，俱噙着笑，而后语调徐徐，柔声道：“我会想着，这世上，不是已有一人，说我好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