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长留

　　“小鱼兄，你方才说，你们一行四人来这武安落脚，是为那万剑宗五月招收弟子做准备。然而我却不解，为何你等不远万里也要到这武安万剑宗来习武修道。”街上，只见将进酒蹙眉凝眼，且走且说道。

　　语罢，他却见小鱼默然不语，显得兴趣缺缺。气氛在此时不由尴尬起来。他开始是觉着此事无不可对人言，然而见小鱼这般模样，不禁暗惊小鱼等人应有着些难言往事。而后他便兀自转移话题，以此来调和气氛。只他听道：“不瞒你说，我其实是万剑宗弟子。”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小鱼便双目圆瞪，满脸的不可思议，似是听到了此话后，心中什么东西都顾不得了。他直是杵在原地，眼色上下往复，面带好奇地端详着他。

　　“怎么？”将进酒看他颜色，也是放下心来，而后轻笑着又道。“我剑宗弟子，无论练武或是出宗，皆穿着没有限制。然而，若你穿着实是不何体统，自是使不得的。如今我还未能出宗云游四方，因此不能佩剑。”

　　他徐徐抬袖低头端视他一身穿着，继而道：“回家探望母亲，便穿的简约些。我入剑宗其实已有两年了。再有一年，也能佩剑云游，闯荡江湖。”他扬眉咧嘴，不知是因回家探望母亲还是难得寻到意气相投之人。今日，他难得如此多的话。

　　忽而，他似是想到什么，而后蓦地抬头，接着道：“今日，正是我回万剑宗的日子。我要回家收拾收拾，小鱼兄，可否与我一起回去，去见见我母亲？”

　　那话一落，便见小鱼突兀摆手，而后躬身一揖，推辞道：“不了，不了。你也知道，明日我们还要去叶府为叶大善人诊治。我再走走，便要回客栈与我的三位朋友商议商议明日的事。”

　　他听小鱼言之有理，遂点了点头，而后扬眉眯眼浅笑道：“那便罢了。来日方长。我下次离宗回家，你便定要应我邀请。”语罢，他见小鱼回以浅笑而后直点着头，遂提步近他跟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转身便离开了。

　　“近酒。”他还未几步，便听身后有声突兀而起。他刚停步还未转身，忽而又有一声紧随而来。只听那声道：“小鱼兄小鱼兄，还没有人这般叫过我，听着也怪是逆耳，还是小鱼听着舒服。”

　　那话一说完，将进酒便止住转身继续提步前行。等他又走了几步，他将右臂高举而起。未几，在这条熙熙攘攘的街衢之上，他且挥且行，洒然而去。

　　“先生，您还未吃吧。给，这是我刚买的面，还热乎着，您趁热吃了吧。”那游医忽而感觉有一熟悉之声自身旁而起，不禁眼眸微张。他定睛一看，便见吴山水笑容谄媚，一手端着一碗面，另一手以二指勾着一壶，又二指掐着一杯，立于自己跟前。那游医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后便略一侧身以背对他，将他晾在了一旁。吴山水见状，好不尴尬。

　　“先生，先生。”吴山水见他不应，却也不急，只是将面置于几案上，而后自己坐于一旁的竹椅之上。他许是昨夜没有睡好，竟迷迷糊糊地于竹椅之上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汗满衣襟，全身粘稠不已，而后口干舌燥，头晕目眩。那游医本想转个身寻个舒服的姿态，忽而想看看那吴山水是否还在，于是环顾四周。只见那竹椅之上，吴山水沐于烈日之中，脸色潮红，嘴唇苍白，汗流满面，狼狈不堪。见罢，他猝然而起，疾步到他身旁，抓起桌上茶壶便往他口中猛灌，又将余茶尽数泼在他脸上，继而将他拉至席上躺好，双手并用，按压他身上数个穴位。少倾，吴山水徐徐回过神来。游医见他模样，不禁暗舒口气，心道：“此人体质羸弱，这一遭几乎要了他性命，还好还好！”

　　做罢，他忽觉肚子有些饿了，便踱步至几案处，拿起那碗与筷便吃了起来。

　　吴山水悠悠醒转，待他去了眼花，便见那游医正端着碗大快朵颐。他强忍不适靠了过去，急道：“先生，先生，这面都烂了，不好吃了。别吃别吃，我予你再下一碗去。”他还待反应，碗已被吴山水顺走。他面露不喜，却不说话，只是凝眼看着吴山水。

　　那吴山水朝前走了几步，忽而止步回头对他，赧颜道：“先生，我方才将银两皆给了我那朋友，便是上一碗，我也是与他说是您要吃方才讨来的。您看，您能否...？”他见那游医面色不喜，遂以为那游医不满他耍些小聪明，忙接着道：“我明儿带钱来便还给他。”

　　“我哪有什么钱财？”他蹙眉凝眼，接着厉道。“一介山野游医，跋千山涉万水，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那是常事，雪露虫草吃得不少，何况是烂面。”语罢，他双眼紧盯他，突兀伸出手。

　　吴山水见状，不禁无奈，只得走近将面递给了他。

　　那吴山水趁着他正吃着面，忽而开口道：“先生，我空能识百草认千虫，却对问诊、号脉、开方一窍不通。希望先生能教我。”他语调诚恳，而后作势欲跪。

　　“诶，莫跪莫跪，我收徒，讲究一个情投意合。我观你言察你行，你我皆没有师徒缘分。”他话还未说完，便见吴山水渐低眉垂眼，眼中了无神气。那游医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不忍，遂接了一句道：“如今我正手忙脚乱，在我离开此地之前，你便...。”他未将话说完，只是将手中碗递给了他，而后端起茶杯嘬了一口，又将那杯递给他，复又躺在席上对他不予理会。那吴山水端碗杯而立直是紧盯着他，思忖片刻后，便提起精神还碗杯去了。

　　李凡与玄冥二人一前一后沿着长留湖畔而行。此时正值春意喷薄时节。那长留湖景将那春意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远处有一线横袤，湖中烟波浩渺。俄顷日如稚童徐徐探出头来，呼呼渐吹散水雾。湖中赫然而见，涟漪阵阵，船游如织。湖畔杨柳依依。清风拂过，其枝或空舞或抚水，显得生机勃勃。

　　约莫过了一年，玄冥渐已拨去心中阴霾，又回到往日的烂漫天真。此时，面对着春意迸发的长留湖景，她更是喜笑颜开，情不自已。

　　“李凡哥，快来啊。”那声清脆悦耳，裹挟急促向李凡而来。只见李玄冥一路步伐轻快，却在一处猝然止步，而后转身朝他蹙眉伏眼，皱鼻撅嘴。她呼声虽大，相较于长留湖的人声鼎沸却算不得什么。然而其柳眉杏眼，琼鼻粉唇，使得众人皆侧目，而后称赞一声天生丽质。待李凡快步走到她的身旁，李玄冥突兀伸出手，轻挽着他手臂，而后伸另一手指向一处，道：“你看。”

　　李凡顺着她纤手看去。只见那湖中，有一石桥横亘卧于湖中，石桥尽头通一岛，岛上有一巨树，孑孑而立。那树巨大约已有千年，矗立似要触天。其枝繁叶茂，那湖风拂过，叶如浪般翻涌。

　　此时正直巳时，阳暖而不骄，湖中烟雾散尽，湖上一片金黄。李玄冥因见那树生的奇特，便拉着李凡沿石桥而行。二人行至树下，寻了一水边空地坐了下来。

　　“李凡哥，我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奇异的树，更不用说它还生长在这湖中。”她忽而头前仰，又转头环顾四周，接着道。“我在书里看过，此地气候湿暖，适宜万物生长，而且古迹众多，常常使人流连忘返，故取名为长留。今日得已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李凡转头朝她，突兀轻笑了起来，而后道：“你只是到了一处便对它这样赞誉。我便不知道要是你以后见了那云州佛光的泊尔三景，会是什么反应？”李凡看起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此时却兀地调侃她，让人觉得极不相称。

　　“无趣，你总是这般无趣。”她抬头本欲怨他几句，忽见李凡脸面神情，心头蓦地跳出滑稽之感。她直是这般盯着他，静默不语。须臾，她眼角眉梢忽而泛起笑意。只见她小手轻抬便抚上了他的眉头。李凡看她柳眉轻扬，一双妩媚的桃花眼泛着勾人心魄的笑意，不禁疑惑，却也未做阻挠，只是将柔和的眸光置于她的身上。

　　“多久了，你何时这样笑过。”那声和柔沁入李凡内心。只见他好似被蜂蛰了一下，倏忽便回了神，而后眼眉平舒，复又显凌厉。

　　“别。”她见李凡模样，心中不禁急切，遂忙抚上李凡锋锐刀眉。然而一切已晚矣。

　　李凡见她一脸认真，不禁无奈，只得扬眉眯眼咧嘴，故作方才笑的姿态。然而，此时他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李凡哥，不是这样的。你得这样，这样...”玄冥见他怎地努力都做不出方才姿态，急的是手忙脚乱。只见她轻蹙着细长黛眉，美眸微眯，直是在原地轻跺着脚，抬手用指在他眼角嘴角出揉着，尽力使他笑的自然。

　　时间在她手忙脚乱之中悄然而逝，那俏脸上急切的潮红越来越分明。不知过了多久，他突兀伸手将那双纤手握于手中，而后苦笑着对她摇头。她看着那强颜欢笑内里噙着无尽伤感的面庞，倏忽便失了力气。两人便直是这么静默着，在咫尺之间相对而视。

　　春日，本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那湿润柔和的气息无时无刻不撩动着男男女女的心弦。此时，长留湖畔，杨柳枝前，有一个脸蛋红晕，柳眉轻颦，眼神迷离，鼻翼重呼，月唇微抿的少女。

　　“到喽，各位请上岸。”不远处，有一人撑杆套着缆绳，口里正对船上游人吆喝着。此话还未落，玄冥便忽而从意乱情迷中惊醒过来。而后她仓促环顾左右，便见旁人自她身旁走过都停步侧目盯着他们，心中不禁大囧，遂低眉垂眼慌忙起身走开。此时，她颊上晕红如石榴，心中燥动似扇火。须臾，她行至一枝繁叶茂的柳树之下，而后翘首而立。此时恰好湖风渐起，她红晕渐散心头渐凉，遂情不自禁高仰螓首，轻踮双足，而后眼眸渐闭，口气深吸。此时暖阳挥洒，湖上波光粼粼。她发丝柳眉，美眸琼鼻，桃颊素裙...皆抹上了一层胭脂的金黄。时湖风愈疾，湖畔柳枝与那额上青丝发带，还有那娇躯之上的腰带衣袂，皆纷繁缠绕起来。

　　她身姿娇俏，似遗世独立，如谪仙人！

　　古人有云：“你沉醉于眼前的风景，众人沉醉于眼前的你。”这话用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最是贴切不过。因为，在那闻名遐迩的长留湖上，此时便有两人，自成一景，举世无双。

　　一人湖上，一人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