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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北方的飞鸟先生2

我在天南,望不到地北

四周的目光全朝我们聚拢,闲言碎语在我们耳旁嗡嗡作响。

我难以置信地皱眉,侧头看向眼睛湿润的李优优。

“南瑾,我再问你一遍,你敢跟我去对质吗?你敢吗?”她忽然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身体一颤一颤,情绪激动,“你不敢!因为你心中有愧!你这种被别人喜欢着、爱护着的人哪里能够理解我们这种小角色心里的感受?”

我忽然觉得憋得慌。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摩擦地板,发出难听的声音。看着语无伦次的李优优,我冷冷地说道:“你没病吧?”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有病没病!”李优优说完过来紧紧抓着我的手。被用力撞到的桌子斜向一边,上面那杯渐冷的苦丁茶泼出来一大半。

她抓住我的手往外走。我身体一个趔趄,惊呼一声差点摔倒。我拼命挣扎,她的力气陡然增大,把我往门外拖。

“还在等菜,李优优你放手!”我眉头紧蹙,手腕被拽得生疼,恼怒地说道,“你拽疼我了。”

“不吃了,跟我走!”李优优红了眼,“哗啦”一脚踢开碍事的椅子,将我拉出店门,对我的火气不管不顾,径自拦了辆出租车,粗鲁地将我一把塞进去,自己跟着上来,吩咐司机落锁。

我看着她嘴皮子上下翻动,快速报出一个地址,然后狠狠地对司机说道:“给我开到最快,出了事费用我双倍照赔。”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李优优凶神恶煞的罗刹样,不敢反驳,抬脚将油门踩到底。

“等等。”我吓出一身冷汗,看疯子一样看着她,因为她说的地址,是张季北租的公寓。

我连忙去推车门,车子已经如箭般冲了出去,我被惯性弹回座位,脑袋撞上椅背。我揉着后脑勺,盯着她阴沉的脸,怒道:“你到底想干吗?李优优!”

她冷笑一声,双臂环胸靠着椅背闭上眼睛装睡,不想搭理我。

车子疾驰,我紧张又惶恐,心咚咚直跳,唯恐会出事。

一下车,李优优又拽着我的手往张季北的屋子狂奔。我被她拖着跑,半条命都快没了。李优优像被惹恼的猛兽,眼睛通红,疯狂地按着门铃。

门一开,路绮雯系着围兜皱眉站在那里,带着橡胶手套的手上还拿着正在搅拌的面粉。

我的脸一僵。李优优撞开路绮雯,蛮横地扯着我,从客厅找到厨房,从厨房奔到卧室,发现到处都没有要找的人,又从卧室转回到门前。

“你……”路绮雯望着她一副要讨债的凶狠模样,疑惑地开口。

李优优打断她,用力甩开我,指着我看向她,尖锐地说道:“她,你看清楚了,张季北的高中校友、大学学妹,心里始终对他念念不忘,追随他来到这里,一直想方设法地接近他,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和他双宿双飞。可惜的是,她在大学遇到了顾洺,让顾洺吃了秤砣铁了心围着她转,心心念念想追她。她周旋其中,好不快活。”

手指移到路绮雯的鼻子前方,她恨恨地开口:“包括进话剧社,和你当朋友,她的目的也只有张季北。一边是王子,一边是骑士,她才是尊贵无比的公主。路绮雯,她一直在骗你,和你的友情是假的,平时的单纯无害也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她生活里占有着顾洺,心里占有着张季北,恶心得很!”

我信奉的所有东西在这一句恶毒的话中陡然坍塌,灰飞烟灭。

这些掩埋心底的感情和彻骨之疼被李优优毫不留情地剖开、碾碎、踩踏,再掏出来,被千万倍放大,暴露在她们冷酷的目光下。

她此刻就像一个冷面熟练的刽子手,不听我一句告饶,手中的大刀“嚯”地朝我准确无误地劈头斩下,不偏不倚。

路绮雯微张着嘴,搅拌面粉的手停住,像看陌路人一样看着我,问:“南瑾,这些都是真的吗?”

我眼含热泪,双手攥成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那种灭顶的无助感和耻辱感倾盆般压了下来,令我说不出一句讨她们信任的话。

“南瑾,你说话,我相信你的话。”路绮雯期盼地看着我。

“你回答啊。”李优优高昂着头,看笑话一样得意地朝我炫耀,那种尖酸冷漠的模样让我觉得悲哀。

我看着路绮雯,答道:“你信我,它就是假的;你不信我,它就是真的。”

我笑了笑,咽下五脏六腑的痛,忍住快要决堤的泪水,看着李优优,微笑道:“还有,请你收起你那份自以为是的猜测。因为,那样只能显得你很可怜。张季北与顾洺,都不是我的,他们当中,我一个也不喜欢,包括你。我喜欢的,从来只有我自己。”

说完,我在她们的沉默和愣神中,不卑不亢地踏出大门。

我失神地拦了辆车。出租车匀速开着,两旁的景色像慢镜头一样向后推移着。

我揉了揉已经流不出泪水的眼眶,靠着椅背固执地睁开眼睛看着外面,看着这个日复一日真实的世界。

感觉有什么东西,回不去了。

我慢慢低头,看到干净透明的车窗上隐隐约约映出我憔悴不堪的样子,心里的悲痛瞬间弥漫开来。

03

那件事后,我在宿舍埋头画了一个星期的漫画,谁也不想见。

李优优每天晚上都回来得很晚,一回来就闷声上床。我们无形中变成了陌生人。

周日清晨,我发现自己的微博粉丝狂增,评论和私信也越来越多,简直像系统出了问题一样不正常。

怎么回事?

我登录,再次核对账号、昵称、密码,确定是我的微博。

鼠标下滑,发现越往前浏览量越少,早期的漫画根本无人问津,粉丝都是最近上涨的。我看到尤其是三天前的一组漫画,语句和配图稍显悲伤,都是我心里难受时画的,转发量竟然有好几千!

我像被谁驱使一般,找到自己的特别好友关注,赫然显示“北方孤鸟”和我是互相关注的!

我有些茫然地点进张季北的主页,发现他的最近动态竟然转发了我的漫画。张季北本来粉丝就多,这么一转发,我的漫画知名度就大大提高了。再往下翻,找不到那条美术班招人的信息,看来删掉了。

我大跌眼镜,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细想这其中的原因,脑筋开始转不过来了。

张季北又一次当“幕后黑手”,帮我于无声之中?

他好像一直都懂,只是不曾说出口。他不会说动人的话,有时候还很冷漠腹黑,可他不动声色做的事,一件件都撞击到了我心底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

那么柔软,那么细致,填满了一种名为幸福的情感。

阳光替房间开了灯,我身上每一个沉眠于黑暗的细胞都仿佛活了过来。

我对着电脑屏幕浅浅一笑,顾不得涌上来的喜悦和泪水,冰凉的手指轻触着屏幕上那个名字,轻声说道:“谢谢你,张季北。”

你不是一只孤鸟,在我的心中,你永远是有我目光和牵挂相随的飞鸟先生。

明明微笑着,心里却莫名地异常苦涩。

我世界里的厚霭阴云,看似散去,又缓缓聚拢,明明聚拢,却像是散去。

去跑个步吧,散散心。

洗漱后下楼已经八点多了。

“1、2、3……跑。”我心里默念着,在塑胶跑道上飞奔起来。周日人不多,清晨带着雾水的朝阳洒在跑道上,将一个个背影拉得很长。

我不知疲倦地跑着,心里轻松宁静。好久没来操场跑步,酣畅淋漓地流汗,大口大口地喘气,这种感觉久违了。

几圈后,我体力不支,喉咙发疼,从操场栅栏出口出来,闲步走了一段路,进了静谧怡人的景天公园。

整个公园很安静,只有一些住在附近的老年人借着公共场所在打太极、抽陀螺、舞剑。太阳升高后,蒸发掉的露珠消失在叶尖,沐浴在阳光中的清凉胳膊感觉到了温暖。

我走乏了,找到一块松软平坦的草地,仰面倒在地上,眯着眼看头顶上的白云游动变化。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张脸挡住我看浮云卷舒的视线,顾洺逆着光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金辉,脖子上挂着耳机,嘴里嚼着口香糖,笑道:“一个人吗?”

我无所谓地笑笑:“是啊,一个人。”

顾洺自然地在我旁边躺下,取下一只耳塞,侧头询问:“《Everybody Lies(每个人都在说谎)》,听吗?”

我抬手去接,顾洺一笑,将耳塞轻轻塞进我的耳中:“Everybody lies.It's the only truth sometimes...We're playing for bothsides...”(歌词大意:每个人都在说谎,有时这是唯一的真理……实话实说,我们在分饰两角……)

原来一个人放弃伪装,连习惯和爱好都会褪下保护色。

“你一直在看云。”半晌,顾洺突然出声,也不睁眼,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为了不扯到我的耳机线,他侧躺着,给我挪出了空间。

我回答:“嗯,我一直在看云。”

一直以来,我们似乎很喜欢进行这样的对话,换一个主语或者宾语,甚至是一个标点,重新将句子回敬给对方。

我都快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样的对话。

顾洺的睫毛动了动,头轻轻一偏,对上我正在看他的目光,他跟我对视了几秒钟,毫不心虚,微笑:“好看吗?”

我的脸微烫,却不知道他这句“好看”是说云,还是指他自己。

我回正身子,看着寂静的苍穹,高空有几只轮廓模糊的白鸟悠悠掠过,我笑:“好看。”

顾洺轻笑。

我忽然想起他抽烟的旧事来,幽幽地说道:“你抽烟?”

他眉头皱了下,似乎在意外我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很快他墨眉舒展,回答道:“很少,几乎不抽,很难受的时候会抽一根。”

我放在另一侧的手抓紧一株嫩草,问:“每次难受都会抽一根?”

“呃……不,发现对抽烟没兴趣也没天赋后,就改喝酒了。”他伸了一个懒腰,慵懒的声音里透着疲倦,重新闭上了眼睛。

像歪理,不过,他说得似乎挺有道理的。

头顶的阳光,看久了眼前会出现七彩的让人眩晕的光圈。

远处人声欢腾,随着夏风传进我们耳中。

我看了眼他安静的侧脸,默契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这么久以来,我们第一次相安无事,不争不闹地相处、聊天,珍贵得让人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止。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耳塞早已掉落,我蜷缩成一团,睡得迷迷糊糊时,背后有细微的响动,一股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间,我微微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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