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山一人一世界

她合上了手机。

开始了她的行程。

隔着厚厚的黄土，她的奶奶就葬在这座城市的这座山丘的这抔黄土下，渡在这座城市里已经没有家了，她在奶奶去世后，狠心卖掉了她们祖孙两唯一的住处，然后11岁的她一个人的状态下把钱存进了银行，奶奶的埋葬工作是一些还算亲戚的他们帮助下完成的。但是11岁的渡，没等大家开口，便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谢谢你们，我以后会一个人生活，不会麻烦你们任何人，我有这房子就够了。”她在那些亲戚的眼里就是个有钱就够的孩子。事实上也是，如果不是靠着这笔钱，她也不会有现在还算舒坦的日子。

每次回来，渡都借住在高中同学露的家中。露的家人是开汽车修理厂的，所以有足够宽敞的容身之地，两人在一起总是吵吵闹闹，偶尔也会八卦不停。两年不见，露有了男朋友楚，当看到露和楚举手投足间的亲昵。渡为露感到开心。露是那种长得耐看的人，算不上很漂亮，但是绝对是个好女孩儿。露不算胖，是丰满的那种。

渡也不免些许失落。虽然露尽可能的照顾自己的感受，但是渡还是感觉自己充当了电灯泡。渡照常在露家的阁楼上和露一张床。

渡说：“这里还是能看到星星啊。”

露笑笑说：“是啊，你有两年没回来了吧，这次回来打算看完奶奶就走吗？”

“嗯。”

“渡，别太苦了自己，像我现在有了他，感觉没上大学也还是不错的。所以，你也，你懂我意思吧，反正这样你就不会太累了。”

“嗯，放心吧，倒是每次回来都麻烦你。”慵懒的月光透过阁楼的天窗斜斜地洒进来，可以看到渡脸上微微从容的面庞。

“别说这话，咱两也不是一天两天认识了，你要过意不去，就赶快找个人，然后我们四个一起吃顿饭，当然，饭钱得你出。”露坏笑的说到。

“呵呵，好吧。”两个人聊着聊着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渡就醒了，她蹑手蹑脚下了床，穿好外套，渡一直有裸睡的习惯，当然住在外头或是别人家的时候她会穿着里面的衣服睡觉，以至于躺下后，衣服的每一寸纹路她都可以感觉得到，硌得她难受得很，也就使她睡得不沉，醒得也早，她给露留了张简单的告别便条，便下楼，自己一个人使劲儿拉开卷帘门的大约四分之一，够她蹲着便可以出去的高度。

奶奶沉睡的山丘离露家不算太远，10块钱的车程便可以把她送到山丘的脚下。即使有两年没有来过了，但她依旧不会忘记那个具体的位置。

渡有时候在想，即使有一天自己失忆了，她也会条件反射般回到这里吧。这里有不成文的风俗，什么女孩子不能在下葬的现场，渡当年算是破例的姑娘了。这里的土有她铲的。她才不要管什么风俗呢。11岁的世界没了唯一的亲人，还要管什么讲究。

渡躬着身子好不容易爬上了山丘的半山腰，便看到了那再也亲切不过的土丘，因为正值夏秋之季，上面的草也还是很多，只不过有些已经泛了秋意的黄。渡没有把当年用房子换来的钱给奶奶制备个好的墓碑和好的坟地。她从随身带来的黑色帆布包中拿出祭拜用的些许糕点和一捆香，点燃香火，看到灰白色的屡屡青烟幽幽地从黄表色的香烛上扶摇而上时，渡双膝跪在地上，膝下没有铺任何东西，任由黄色的土尘肆意的黏着在她黑色的牛仔裤上。仿佛那些都是奶奶的气息般的尤存。渡用手在土堆的和缓的地方挖了几下土，能使香火很好的立在那里便可以了，然后摆好电心，点燃黄表，黄表燃过后的烟雾是黑色的，她可以看到那些火红火红的火苗将黄表先变成灰白色，然后最后变成黑色的灰烬，有时候遇上些许的风，灰黑色的灰烬会腾的一下全又红一下，这就是所谓的死灰复燃吧。渡这样认为的。“奶奶，孙女儿来看您了。”渡在奶奶的坟头前磕完三个头后，一边往火堆中续加着黄表，一边和奶奶说着话。“奶奶，对不起，两年没来看你了，想我了吧。我在大学过得挺好，只是离您远了点儿。呵呵，这个真遂了您的愿的，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以至于您孙女儿和个假小子都没区别了。您总是这样。活着的时候说过要好好陪着我上大学的，等着我长大的，您却欺骗了我，真的很不信用。”渡忍着眼泪没有落下,她知道奶奶不想看到她哭，自从奶奶下葬的那天，渡嚎啕大哭的声音响彻整个山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在奶奶的坟头哭过。每次来了，就是絮絮叨叨和奶奶念些过去的事情。一捆香柱即将燃完，“奶奶，渡要走了。明年再来看您。”渡缓缓的站起来，双手轻揉有些发麻的膝盖。好好地看了看那个住着奶奶的山丘，那是另一个世界吗？可是奶奶只是睡在那里，而渡在外面，是两个世界吗？也许、也许还是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