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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米自作主张给顾辞接下那个采访时她的内心是拒绝的。要知道,她最讨厌的便是坐在镜头前假笑,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采访。
断章取义的媒体总会逮着她的私生活四处做文章。
顾辞不耐烦地叩着桌子,涂满了丹蔻的手指明艳动人。她半阖眼托着下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安米的苦口婆心的劝导下,她无奈地摊了摊手,“Ammi,你知道我的。”
“只要坐着就行了。”
她锲而不舍地劝道。
安米是她的经纪人,年长她几岁,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她们还是相交多年的挚友。
她撩了撩头发,美目盼兮,“放心,有我呢。”
顾辞晦暗不明地盯着她半晌,最终妥协应了下来。
“尽量快点,我那天要参加个婚礼。”
安米讶异地“咦”了一声,啧啧叹道,“真难得,你不是从来不参加人多的活动的吗?”
顾辞斜了她一眼,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对于那场婚礼缄口不言。很快便让想要刨根问底的安米败下阵来。
她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是两个很重要的人的婚礼。”
很重要的人。
她扬了扬唇,倏地笑了。
像是映着灼目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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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一如既往的枯燥无味,顾辞强打着精神面对镜头微笑。
那份采访稿她看过,觉着没什么问题就随他们去了。但她没想到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问及感情问题。
女主持人委婉地向她提起井夏彦时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人是谁。
当年她与井夏彦的那段感情谈得轰轰烈烈,人尽周知。他们是所有人眼中的金童玉女,但其间的滋味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最好的证明就是她压根不记得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了。
她想了想,无辜地笑了,“分手了呢。”
大抵谁也没想到她会承认得那样爽快,温婉得体的女主持人怔了怔,想着这次采访过后娱乐圈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她干笑着圆了话,只是那话题转得着实是有些蹩脚,顾辞却不是那么在意,她在心底默默扳着手指头数着余下的时间,只想尽快结束。
最后主持人问:“你能和我们分享一下那么多年你觉得最难以忘怀的事吗?你的粉丝们看起来都很好奇呢。”
她的神色有片刻的怔忪。
就在主持人以为她不会回答就要用其他话题圆过去的时候,她慢吞吞地开口了。
容颜姣好的墨绿色头发少女对着镜头微微一笑。
“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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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结束后她不出意外地被安米骂了个狗血淋头,她骂完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随你。”
她本想着在那之后再公布她与那人分手的消息的,没想到这次顾辞倒是不打自招了。
她头疼地扶额,叹气。
顾辞也顾不上了。
她要去参加一个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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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辞信步走进房间时恰巧对上道明月那含笑的双眸,此时的她一袭白无垢,面若桃花,是她从未有过的小女人姿态的娇涩。
她盯着道明月好一会儿,眼前一片朦胧。
“……阿辞?”
顾辞知她穿上了婚纱,褪去了浓妆,她便认不得了,便盈盈笑道,“好久不见。”
顾辞神色恍惚,她缓缓道:“月月,恭喜你。”
一晃十年,曾经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少女,终于要嫁作人妇了。
顾辞仍然记得被宠成小公主的道明月绝望而深情的嘶吼。
……
那个墨发少女疯狂地往嘴里灌酒,神情悲怆却又溢满深情。
“我喜欢他很多年了。”
少女抱着空空如也的酒瓶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可即使是这样也无法抹去心底刺骨的疼痛。她艰难地扯出一抹酸涩的笑容,忽然又扶着围墙吐得稀里哗啦。
她笑着抹掉眼底的的泪,声音温柔而缱绻。
“我喜欢他那么多年了啊,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他。”
似是喃喃自语。
……
记忆开始复苏。
“谢谢你顾辞”
此刻道明月也不去计较顾辞那亘古不变的称呼了,她满心欢喜地提着婚纱向她奔来,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拽住。
顾辞盯着少年栗色的头发,想了一会儿,这才微微弯了嘴角,颔首道:“西门,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呢。”
西门眉眼弯弯,道,“三年零五个月,阿辞,如果不是我和月月的婚礼,恐怕你也不会回来吧。难道你不需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顾辞莫名地心虚,她不自然地撇开脸,“那个……”
你还是老样子啊,顾辞
西门霎时笑弯了眉眼。
顾辞偷偷地瞅了笑眯眯的西门一眼,却在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些时光,过往云烟,云淡风轻。
真好,那两个人终于走到了一起。二十几年的爱情长跑,终于要在今日彻底了结。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西门喜欢道明月,他们不动声色就成了亲密无间的友人,就连月月也是这样以为的。但只有顾辞知道不是,西门对她,从来没有过逾距。
他们是挚友,是知音。
却不会是爱人。
西门喜欢的人,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个。
所幸,终得圆满。
·
与昔日的好友叨叨唠唠地叙完旧后,被调侃成“忘恩负义”的顾辞走到角落里默默坐下,眼神专注地盯着那一对璧人,兀的轻笑出声来。
他们,真的很般配呐。
她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顾辞嘲讽地微微勾起嘴角,曾经的她一杯倒,而如今的顾辞却千杯不醉。
没有人知道,她曾在无数个想念他的漫长岁月里抱着空空如也的酒瓶吐得昏天暗地。
她以为另一段爱情能让她走出去,可是现实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她从来没有真正忘记过他。
顾辞呐。
真是个傻瓜啊。
发信息向西门表示歉意后,她站起身,冲蹙眉望着她的顾辞莞尔一笑,便低头信步走出了教堂。
西门将婚宴设在海边的教堂,此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那个棕色头发已不能再称之为少年的曾经被顾辞放在心尖上的人,逆光而来。
她从来记不清他的脸。
只记得那一头好看的棕色头发,和那双溢满了温柔的脸。
花泽类定定地望着眼前风华依旧的少年,扯出一抹看似如往常一般的温暖的笑容。寒意却止不住地往上涌来,左心房刺骨的疼痛在疯狂地叫嚣着。
她的眼睛涩涩的。
胸腔隐隐作痛。
她悲哀地发现,有些人,早已镌刻入骨,如影随形。
她轻声道:“别来无恙,花泽类。”
时隔多年,再遇。
从此与君是路人。
※
顾辞坐在酒店的阳台上望着霓虹灯映着的车水马龙,陡然记起那个再也没有拨通过的号码。那时她在凌晨的纽约拨过那个号码,只是冰冷的机械声让她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她只是想起了高中时期的他。
他用葱白的指尖替她拭去嘴角的冰淇淋,然后扬起唇促狭地笑了,眉眼温柔得不可思议。
“这里,脏了。”
他低低地笑了,“小花猫。”
那年她的世界是数不尽的马赛克,直到那个少年弯起唇角款款冲她笑,他的眉目才清晰地映在她的眼眸里,从未如此明朗过。
她怔怔地望着灼眼的灯,忽然捂住脸小声地抽噎着,滚烫的眼泪顺着指缝淌落。
真狼狈呐。
她以为再遇见他,她可以云淡风轻,却还是狼狈地落荒而逃。
一情/动,万生劫。
而花泽类,便是她越前初奈此生的劫。
……
花泽类,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此生不要与你相遇。
花泽类,如果可以重来,我必定不会爱上你。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可以重来。
睡意铺天盖地地袭来,她渐渐疲惫地阖上了双眼。
……
顾辞做了一个梦,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一切从头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