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昱掏出手机, 直到看到屏幕上的来电联系人,神色蓦地一顿,微亮的屏幕上倒映的黑眸闪烁,他脸上的笑意只凝固了一秒。
随即扯住了嘴角,解释一声,“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而其他人正聊得开心,并未注意到江之昱的不对劲。只是浦宁总觉得怪怪的。
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勾笑的嘴角一敛,脸庞翻过乌云的青影,看不清面目。
“喂,妈。”他走到更暗的角落里,角落的那盏路灯黯然无光。他抬眼看大街小巷的人来人往,低头倚靠着临边的墙,难辨深浅的神情。
“小昱啊,到家了吃完饭了吗?”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中年女声,听起来温婉娴静,有家的味道。
江之昱太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
“吃了,在外面和朋友一起。”嗓音不温不火,像一阵清风拂过波澜不惊。这句话不太像对一个妈妈说的话,反而倒是像一个不太熟的亲戚。
“呃妈妈就是打电话关心一下你。”她哽了一下,有些无措。
他阖了阖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回话。
母子两人的对话总是有种硬生生的疏离感。
“那个我听王叔说,你今天在学校里拿了联赛冠军。”
“妈妈给你准备了礼物,明天周六你有空来一趟吗?”
她语调的笑意僵了僵,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回应。踌躇片刻还是开了口。
王叔的儿子也在南盛高中,很多时候她都是从对方口中了解自己在学校的一些事情,他抿了抿嘴。
“明天我要去看奶奶。”他婉拒道。
“那后天……”
话音未落,冷淡的音调迅速把后半句话打断了,“不用了妈,”他讽刺地勾唇,勉强一笑:“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
他不可置否地想起了六年级的时候。
那天他考了年级第一,兴奋地跑回家,因为爸妈之前答应他,拿第一就带他暑假出去旅游。
可是踏进家门,听到的是父母无休止的争吵谩骂。年幼的他曾以为用一张奖状能挽回父母的感情。可得到的是,母亲的“下次”,以及父亲的摔门出走。
那天之后,他似乎明白,这个家已经彻底支离破碎了。
回过神时,他淡然一笑。在意吗有什么好在意的,他早就是没有家的人了。
“对不起,小昱。”她忍不住哽咽了,“妈就是太久没看到你了,想看看你。”
“你要是觉得妈烦的话,妈下次不问王叔了。”她总是那么小心翼翼。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形成一道淡青的阴影。他心一软,嗓音轻哑:“妈,我…”
这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称谓。捏着手机的手被风吹得冰冷刺骨,此刻有些颤抖。那些难言于口的话都堵在嗓子口呼之欲出。
“太太,先生回来了。”他隐隐约约听到了王叔的声音。
“好,我知道了。”她捂住话筒,压低嗓音。
可还是被江之昱听见了,他扯了扯嘴角,没再多言。夜里,灌了风的心似被泼了盆凉水,瞬间更冷了几分。
本不该抱希望的,从他被放弃的那一刻起,他便是那个多余的人了。
“小昱,妈先挂了。”
“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啊。”
嘟的一声,电话迅速被对面挂断。
他头靠着墙,低低地喃喃了一声,“妈,我想你了,”凑在耳畔的手轻轻垂落。
忽地,那盏灯闪了闪,江之昱习惯了黑夜,只感到眼前一阵晕眩,他的世界似乎亮了一下。他伸手去摸,却总摸不真实。
小巷里的光昏黄地照在他背影上,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
-
晚上七点钟,夜幕低垂,漆黑的夜,孤星淡月,是一眼看不到前路的黑。一轮玉盘的倩影暗沉沉地隐匿在逐渐堆积满的乌云里。
江之昱说,太晚了不安全,要送她回家。浦宁自然也不会拒绝。至于柳时倾,自有楚修远护送。
此时,他看着窗外车水马龙,不知何时下起了毛毛细雨,似他冰凉的心一般,似乎快要阴郁成疾。
马路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从视线里不停闪过。
六七点钟班次的公交车总是人声鼎沸,车厢里的热汽在玻璃窗上熏起蒙蒙的水雾,形形色色的人结束一天的疲惫,赶着回家。
浦宁盯着身旁望向窗外的他。似乎意识到他情绪不佳,想说什么却好像没有理由。于是想着想着,在摆动不停的车厢里止不住地打瞌睡。
昏沉沉的头稳稳地落在他的肩头。
江之昱一愣,轻轻侧过头,某个小鬼早就困得阖上了眼,某刻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轻扬的眼眸漾起一抹柔和。
他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另一手顺势把她拥入怀中。浦宁在梦中呓语一声,柔顺的发丝在他滚烫的胸膛里蹭了蹭。
压抑的情绪稍有缓和。
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保护她。
有一束光悄然照进他灰暗的世界,心尖的位置淌过一阵丝丝柔柔的暖流,而他却恍然不知。
-
周一,期中成绩以迅雷不及掩耳横空出世,某些失利的同学,自然成为了各科老师嘴里挂着的新晋对象。
例如柳时倾,年级60,作为提高班的学生,这个成绩几乎是垫底了。
浦宁考得还算马马虎虎,年级23,不过对她来说算退步了,大多数时候她都能保持在年级前20。班主任私地下也找过她。
她认真反思了一下,最近似乎的确是活动比较多,学习上的心思也没那么专注了。
课上,老师又针对几个人,敲打了一番,甚至还宣布进入高二就要正式实行滚动式走班制。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天被各科老师连番轰炸的柳时倾,搅动着饭菜,一时感觉索然无味。
“她怎么了?”姗姗来迟的楚修远望着她这副茶饭不思的模样,挑了挑眉,忍不住问了一嘴。
“咳咳,这不是被期中成绩打击到了嘛。”浦宁边吃边憋笑。
江之昱端着饭盒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笑了笑道,“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你们呢?“
“这俩畜生稳坐年级榜首。”闻言,胖子骂骂咧咧地走在最后面。
浦宁一直知道江之昱的过人之处,天赋加努力,常年久居榜首,被其他同学称之为永远的神。
她抿了抿唇,这就是她和学神之间的差距嘛,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之后的一周里,浦宁都没有再找过他。针对期中错题,她进行深刻地查漏补缺。
她一定要追上他的脚步,因为她想成为那个能和他并肩前行的人。
然而,意外的是,柳时倾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岌岌可危。一时决心振作起来,甚至不惜拉下脸,主动找楚修远补习,还威胁他不帮忙就让他搬出去。
楚修远乐见其成,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那些忙碌的青春岁月里,少年人是热血不息的光,是轻狂和无畏世俗的骄阳。他们清楚地明白,少年的梦不应止于心动,更要付诸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