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门口

　　大约是十二年前，我刚刚六岁，开始念小学。

　　我的家乡是个几乎隔绝外世的偏僻小镇，尤其在我的幼年，连接最近的一个镇的路，是一条泥巴路，每次下雨，都会把道路变成一堆堆的稀泥。

　　那时，爸爸已经在镇子上建了一个房子，也就是我的家。

　　有一天。我记得那天，那天的乡里，田里的稻子都熟了，一个个弯着腰，像极了弯着腰收割的农人。

　　爸爸领着我，走在石板路上，大大的手掌，牵着我，有一茬没一茬的跟我说等下见到爷爷了，要听爷爷的话，不准调皮。哼，我可乖了，才不像你呢，每天都去打牌，也不教我做作业。

　　“要是爸爸和妈妈出去了，你要好好的读书，听爷爷和奶奶的话。”这时的我，丝毫没有发觉什么，只是懵懂的点着头，迈着大步，跟在爸爸后面，不时会从路边的竹子上扯下一片叶子来玩。

　　终于到了老家了，我都走的有些腿发麻了。隔着老远，就看见院子里的狗跑了过来（我没有给它取名字，在我懂事之前，它就被打死了），亲昵的跟在我身边，左突右跳，不断的伸着舌头，急促地哈着气。

　　走到院子里，一个老人在摘桑叶，是我的奶奶。她看见了我和爸爸，急忙放下手头的事情，过来抱了抱我，高兴的说了些什么。后来，我就待在爷爷他们的房里，看着黑白电视上面播放的京剧，外面似乎有些吵，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老家待了一晚，第二天就回家了，同来的还有爷爷奶奶。我以为，和以前一样，爷爷他们住上一两天就会回去了。

　　所以，这一天，我照常地去上学，背着那个比我肩膀还要宽上许多的书包，一蹦一跳的走在路上。不断的遇到同学，就结伴而行。有时会疯打起来，一个跑一个追；有时会争吵起来，争论哪个动画人物更厉害。

　　那时，我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学校就是我白天玩耍的地方，晚上就在家里，和妈妈一起看动画片，和她一起挽毛线，一起给底楼的猪喂食，我用我瘦小的手臂，给她打手电筒。窝在爸爸的怀里睡觉，不时会被他的胡茬扎到。

　　一切，都在那个下午改变了。

　　我照常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今秋的风又大了许多，路边的桑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却难掩我脸上的喜悦。今天被老师表扬了呢，我的字写的最好看。

　　回到家里，我照常在一楼大喊了一声，我回来了。没有反应。“妈妈去田里了吗？”我想了下，走上二楼，一个人也没有，爸爸应该在茶馆吧。

　　没有多想，我放下书包，开始做作业。窗外的风又大了许多，将我窗外的那棵枫树吹得落叶纷飞。

　　又过去了很久，我觉得不对了，这个时候了，妈妈早就该回来做饭了。我跑下楼，问我家对面的罗奶奶。“罗奶奶，我妈妈他们呢？”“他们啊，先前就去赶车了，出去打工了啊。”

　　什么？我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楞楞的驻在原地，其实心头已经乱了，已经六神无主。秋风吹过我稚嫩的脸庞，刮得我脸颊生疼。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呆呆的转身，走到家门口，坐在了门槛上。他们会回来的，以前也是这样，他们会回来的。就这么坐到了天黑，奶奶从乡里赶了回来，拿着许多衣服，看见我一个人，就坐在门槛上睡着了，慌得东西都掉了，赶紧过来抱起我，把我抱上楼。

　　好冷啊。我在梦中拉紧了衣服，在恍惚间，好像有人给我盖被子，我灵异地大喊：“妈妈！”猛的睁开眼，却发现，是奶奶。这一刻，我心如死灰，妈妈和爸爸，出去了。

　　出去了。三个字，看上去很简单，没有什么含义。其实却包括了无数的留守儿童的童年。

　　从那时起，我开始飞速的成长，成熟，努力的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依靠别人，这样，在离别时，就不会太伤心。但其实，每个难眠的深夜，都有无尽的少年泪在流淌。

　　这个秋，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