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天色昏暗，路边的枯树上不时有黑漆漆的乌鸦逗留，呱呱的叫着，让方松的心情更加烦躁不安。从柴家镇仓皇出逃，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无论是士兵还是家眷都疲惫不堪，方松却不敢下令歇息。因为断后的哨探一个时辰前传来了一个坏消息，数千官军已经占领柴家镇，并开始向南追击。这让方松忧心忡忡，觉得自己真是丧家之犬，晦气到家，被官军撵得不断逃跑，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方松看着身后行进缓慢的家眷，心急如焚，按这速度估计再过一个时辰就会被官军追上，这些士兵家眷倒好，跪地投降还能保住一条命，自己可是死路一条了。也不知彭若水能否搬到救兵？即使搬到救兵也不知能否及时搭救自己？真想扔下这一千多人自己快马前往夹山，可扔下这些人，就成光杆司令了。方松清楚的很，这年头手里没兵什么也不是了，范昆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的，真是左右为难啊。

　　“报！官军离我军大约还有五里地！”一个哨探从北面赶来，报告了最新动态，然后调转马头，向北跑去。

　　队伍一下子炸了锅，不少女人哭了出来，老人们朝地上一坐，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不走了，不走了，累死了，我们就在这等着，反正官军来了也不打我们，之前被抓去的人不都好好的吗。”走在家眷两侧的士兵们见父母老婆哭闹起来，纷纷泄了气，停下前行的脚步，各自寻找到家人，抱着孩子牵着老婆。

　　眼看着队伍失去了控制，方松急得额头上直冒汗，难道自己真的要成光杆司令了？本来还指望带这一千多人到范昆那边混个一官半职的，这下过去只能当普通小兵了。

　　“老大，老大，你看怎么办？”耳边传来孟七忠焦急的喊声，方松白了他一眼，心想你急啥，我比你还急啊。队伍逐渐变得愈加混乱，不少士兵扔掉兵器，牵着家人，向北面开溜了。

　　“这边白眼狼！竟然想去投降官军！气死我也！”一阵怒气涌上心头，方松只觉得头晕脑涨，视线模糊，身子一歪，从马上跌落下来，失去了知觉。

　　待方松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自己趴在马背上，一个弓箭卫士牵着马在前头走着，前后左右只剩下四五十人，稀稀拉拉的在一条不知名的乡间小道上走着，个个无精打采。

　　“若水？若水？”方松喊了两句，喊到口舌干燥，嗓子里像扎了刺一样疼痛。

　　“老大，你醒了！”孟七忠的声音传来，接着就看到孟七忠的身影凑了过来，黑暗中看不清脸，但从那浓烈的口臭上方松判断是孟七忠无疑。

　　“老大，若水他还没有回来，我们的人都逃散了，大多去投了官军，如今就剩这点人了。”孟七忠的话语中充满了惆怅。

　　方松挣扎着爬起来，骑在了马上，这时候他的老婆孩子都跟了过来，方松和他们说了两句，就说不出华来，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轻声说道：“原来若水还没有回来，唉……老孟，我们现在在哪儿？”

　　“应该快到夹山地界了，怕被官军发现，没敢走大道，这小道具体是啥地我也不知道。”

　　借着模糊的星光，方松打量着四周，黑漆漆的原野，几间茅屋的轮廓点缀其间，枯树昏鸦，说不出的寂寥悲凉。

　　不知道走了多远，夜色更加沉重，如同方松的内心。

　　深夜，当李晟的斥候追上高邦部队时，高邦正在美滋滋的清点着缴获的粮食，韦大同不停的吆喝着士兵把粮食搬上大车。方松军投降的一千多人排着队，在火把的照映下接受官军的登记。

　　把斥候拉到一边，高邦从斥候口中得知了这段日子平阳的局势以及李晟提督率军来到了修城。高邦松了一口气，平阳无事，李晟又带来了援军。但听到常克宗早已带军北上时又立马紧张了起来，自己之前派遣信使前往平阳给表哥送信，希望表哥能帮自己擦屁股，把假冒使者、私授官职、收编叛匪、建立军队的事情给摆平。也不知道这信使够不够聪明，若是能北上去找常克宗还好，要是被按察府或布政司那边截获了信件就麻烦了。

　　“大人，有什么烦心事吗！”

　　高邦被吓了一跳，只见韦大同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正讪笑着站在自己身旁。

　　这厮真让人防不胜防，高邦心中骂了一句。“噢，韦大人真是体谅本官，确实有烦心事啊。”

　　韦大同一听，换作一副关切的表情，作揖道：“不知大人为何事所扰，下官愿为大人分忧。”

　　唉，高邦的脸上挂满惆怅，长叹了口气，拍了拍韦大同的肩膀，韦大同受宠若惊，表情愈发恭顺起来。

　　“韦大人，本官一想到夹山范贼猖狂，四下劫掠，屠戮百姓，就忍不住忧国忧民啊。”

　　“大人！下官平生最痛恨范贼这样造反作乱的叛贼，真他娘千刀杀的！”韦大同咬牙切齿道。

　　明明你自己就是叛贼好不好……高邦有些佩服韦大同的脸皮之厚。“韦大人，范昆这人你有多少了解？”

　　韦大同斜着眼想了一会，答道：“大人，下官并不认识范贼，只是最近才听闻此人手段狠毒，喜好杀戮，具体的下官并不了解。”

　　高邦心想，既然修城已经被自己平定大半，剩下的几股农民军就请李晟收拾吧。自己缴获了方松的大量粮食，下面就带兵前往夹山征讨范昆，不信这范昆能高强到哪去。一来可以继续搜寻曹淼，二来若是扫平范昆，立下战功，将就说自己是迫于形势，不得已假冒使者的，朝廷也不好怪罪自己。

　　让李晟的斥候回去复命后，高邦差人去通知罗靖，让他赶紧回师与自己会合，准备继续南下进攻夹山范昆。然而，高邦没有想到，罗靖此时正陷入困局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