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李晟快到队伍前方时，被乱成一团的士兵们挡住了去路，两名卫士只好高声呵斥，让这些没头苍蝇般乱跑的士兵们让路，三个人的行进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马蹄缓慢的挪动着。隔着这些伸长脖子到处走动看热闹的士兵，李晟看到前方二十多米处，五名穿的黑色罩袍的骑士挡在官道上。

　　为首一人体格健壮，目光炯炯有神，看起来三十五六岁，十分精干，后面四人一字排开，都是二十多岁。这五人似乎没有敌意，佩剑都插在腰间，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搭在腿上。李晟边走边端详，实在看不出这几人什么来路，既不像官军也不像叛贼。

　　飞豹军团长鲁阳之正在和这人说些什么，听不大清楚，但按照鲁阳之的一贯作风，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果然，不一会，那人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身后四人把手都按在剑柄上，鲁阳之大骂了一句，貌似是：“他娘的！”刷的拔出了剑，前几排的飞豹军团士兵跟风而动，亮起了刀剑，密密麻麻。对面五人并不示弱，拔出佩剑指着面前的官军，为首一人眼神坚定，毫无躲闪，剑指着鲁阳之。

　　鲁阳之大怒，正要发作，这时候李晟挤过人群，来到队伍前面，极不情愿的伸手拉住了鲁阳之这个老头子。鲁阳之不满的想把李晟的手甩开，还没用劲，就发现李晟已经松开手，跳下马来，站到对面那汉子马前，双手虚拱，慢悠悠地说道：“我是平州军府提督李晟，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对面那汉子有点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剑尖落下，瞟了鲁阳之一眼，然后把剑收回剑鞘，从马上翻身下来，双手抱拱，躬身道：“在下修城萧文昶，参加提督大人。”

　　在去修城县城的路上，从萧文昶口中李晟得知了这几日里发生在修城县的事情，高邦的所作所为让李晟张大了嘴巴，下巴差点掉下来，心想搞艺术的果然疯狂。

　　接下来该如何收场？主管平州军府军纪的李晟感到十分为难。这高邦假冒朝廷使者，私授官职，组建军队，算起来是十恶不赦的死罪，要是包庇他，难度太大，很快就会被戳穿的，自己也会被搅和进去。要是处罚他，这收编的修城农民军岂不是发现上当受骗，万一再作乱起来，又该如何是好？处罚了高邦，对时局有害无益，自毁将领，让将士们心寒。到底该如何处置呢？

　　按萧文昶所说，高邦前两日写了给常克宗的信并派人送往平阳，但自己来时并未的遇到，看来走的不是一条路。但是常克宗此时正带着平州府军主力在夹河县讨伐颜茂林，也收不到这信啊，要是信使头脑跑气，把信交给了布政司或者守备府，那麻烦就更大了，自己要是不处置高邦，弄不好朝廷很快就怪罪下来，唉……

　　李晟一路思索，不知不觉就到了修城县城，看到众多面黄肌瘦的民众聚在路边看着自己率领的部队，萧文昶指了指围观的人，说道：“这些都是以前方松军的家眷，投降过来也是麻烦事，修城已经没有粮食了，只能一天一顿稀粥，估计再过三五日，就只能啃泥土了。”

　　李晟听得此言，心道不妙，没了吃的，民必生乱。此番临行前，听朱庭俊经略提到过打算上书朝廷，提请将颜茂林军的一万多俘虏分散到旱情最轻的利川、双湖两县屯田。那修城的这些投降过来的农民能不能也这样安置？还是先派人快马回去请示一下吧。

　　到了修城宣政厅大门口，只见大门焦黑，只有角落里还能看出点朱红色，围墙上到处是烟熏火燎的痕迹。萧文昶跳下马，对李晟说道：“大人，城里去年曾经被乱匪烧过，宣政厅算是保存较好的，在下这几天草草收拾了一下，请大人屈尊暂住，还望大人海涵。”

　　“老夫没记错的话，修城的宣政厅是前朝的秦王府改建的吧？”

　　“正是，大人真是见多识广，不少修城本地人都不晓得其中的渊源呢。”

　　“呵呵，陪老夫进去走走。”

　　“是，大人，请。”萧文昶将李晟引进大门，随后跟着进去了。鲁阳之原本跟在李晟后面，正打算进门，却被萧文昶抢了个先，气的直瞪眼。

　　游历在已经残破不堪的昔日梁朝秦王府，李晟禁不住对萧文昶感叹道：“萧旅长，你在军中多年，想必知道梁朝十八王吧？”

　　“在下知道，十八王是梁朝分封的十八位蕃王，八位开国大将封为异姓王，十位同族子弟封为同姓王。”

　　李晟看着眼前的几颗枯木，叹了口气，说道：“人生苦短啊，功名利禄，都是过眼烟云，你看昔日梁朝十八王，今来还有几家存？”

　　萧文昶听了，默默的想着，觉得李提督是不是太悲观了，但还是恭敬的答道：“大人所言极是，在下受教了。”

　　此时的李晟和萧文昶都没有想到，多年之后，两人今日的游历会被无数文人墨客提及，李晟的“昔日梁朝十八王，今来还有几家存”更是成为千古流传的咏古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