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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仙七

书生骨相

  倦客心情,况遇著秋院捣衣时节。惆怅侧帽垂鞭,凝情伫寥泬。三间寺水窗斜闭,一声磬林香暗结。且啜茶瓜,休论尘世,此景清绝!询开士杖锡何来?奈师亦江东旧狂客。惹起南朝零恨,与疏钟呜咽。有多少西窗闲话,对禅床翦烛低说。渐渐风弄莲衣,满湖吹雪。

  ――陈维崧

  这首词写于在泥莲庵夜宿时,与寺僧闲话。我记得首先惊艳我的不是词,是他在后面标注的一句话:庵外有白莲数亩。

  学过国画的人都善于通过寥寥数字在脑海里勾勒出那种美不胜收的境地。

  而我闭上眼睛似乎已经闻到白莲的香气。

  写荷的名句很多,除了中学便学过的《爱莲说》就是柳三变的“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广为人知了。

  未曾读陈维崧《湖海楼词》前,二哥曾说过,写荷最引人入胜的是周美成的《青玉案》:叶上初阳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我不过是附庸风雅,觉得二哥说得好就肯定好,自身却无什么体会。

  如今,却以为,“风弄莲衣,满湖吹雪”才真真一幅艳华于世的好意境。

  可是如此清绝的景色里,谁知遇到的寺僧也是“江东旧狂客”,这话又如何说起呢?回忆史书里的记载,明末清初的江南,是桃花扇子上的血,是秦淮河淌不完的泪呀。

  平白读了几多圣贤书,国耻骨折,不如归去,遁入空门,空的是门,那心呢?还不是“有多少西窗闲话,对禅床翦烛低说。”

  此时此刻,陈维崧心里是否有一丝丝的不安,只为“惹起南朝零恨,与疏钟呜咽。”

  说到底,我不喜欢太过美好的东西吧,那美景里偏是恨不得说不得的愁怀,才能使人见而怜之。

  人是矫情的,不是花儿般开的兴致所致,败的理所当然。

  往大处说,我们要忠君爱国,往小处走,我们还要养家糊口。

  在乱世余烬里,除了坦然自若地个人主义,还要有忍辱负重的家国主义。

  没有人可以逃过这一劫。

  所以,那些熬不住的遁入空门,挺着的还在步步惊心。

  那些历史的记忆苍茫如雪,那些瘦而灰暗的诗句永远那么凄楚。其实,关乎了情义,寂寞才值得。

  那些花开花落的热闹总是短暂,捱不过去的寂寞才是长久。而文人側帽才是真正的冷艳。

  曾经以为的刻骨铭心到最后云淡风清了,以为的戒不掉却已经忘却了。

  在我读书的日子里,渐渐看不清,僵硬而麻木,只有手上的笔依旧真实地存在着,不停地写着抄着,偶尔是关于一个人的名字的,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可笑了。

  周末去了卧龙水库,山前青山参天,云烟漫漫,红叶飘零,如时间一般滴滴而落。等入了山,似已远了尘世,再也没心情想起某些俗物。只有眼前的峰峦叠翠,云雾潆潆,林木葱郁,气象万千。

  书上说,山间岁月总是悠然,枯自枯,荣自荣,不碍黄绿踏时节,静得不知归属,笑看人间匆忙。

  我不肯学会批驳,也不肯学会原谅时光,于是,我并没有那么多的快乐。

  温文气我的时候总会大声说,像顽石一样不可点化。

  在这一点上,我从不辩驳。

  想起秦淮河上一朵自来自败的青莲花来,她叫王修微,她说过,生非丈夫,不能扫除天下,犹事一室。参诵之余,一言一咏,或散怀花雨,或笺志水山。喟然而兴,寄意而止,妄谓世间春之在草,秋之在叶,点缀生成,无非诗也。

  只因这份心思,让我再秦淮八艳外,独独记住了她。

  想起江南,我就想起元代萨都剌那首著名的《念奴娇》来:

  石头城上,望天低吴楚,眼空无物。指点六朝形胜地,唯有青山如壁。

  蔽日旌旗,连云樯橹,白骨纷如雪。一江南北,消磨多少豪杰。

  寂寞避暑离宫,东风辇路,芳草年年发。落日无人松径里,鬼火高低明灭。

  歌舞樽前,繁华梦里,暗换青青发。伤心千古,秦准一片明月。

  我一直迷恋一句话:三月江南,两人一马!

  管他是烟柳扶苏,还是细雨朦胧,你在我便在,相依相亲,相敬相惜。这样烂漫的渴望不知道是否经得世事沧桑的变迁?

  而我最初喜欢的蓝格子衬衣,已经换成一袭红裙。印在眉间的忧伤淡淡的划成过往的三分之一。

  在最初相逢的岁月,我剪得是短发,张扬跋扈。后来,离别一再上演,那歇斯底里的思念从指尖流淌。

  我开始留很长的青丝,不飘逸,总是卷起波浪。我执着于拉直,整齐的刘海,开始穿高跟鞋,不管脚是否会痛。

  这些渐渐让我感觉到厌倦就如同每一秒的分离,我的不满加大了生活的负担,忽略朋友忽略美好的花雨。

  终于,  在一个午后的茶馆静坐良久,几乎立地成佛。我在一盏半凉的茶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何必,何必执着于改变。

  就像你我之间,挽留和哀求都不是最舒服的选择,那么就彻底沉沦,这是另一种至死不渝。你来与不来我只在原地,不再逼自己追逐你的脚步。

  这是一场决绝而美丽的守候,比春天更销魂。

  在决定离去学校的那个清晨,买了胭脂,仿古的盒子,让人痴迷。我要化一次美丽的妆容,开开心心地去了车站。

  我读雪小婵的书,喜欢她说的那句:艳不求名陌上花!

  怎么做,怎么做才是不会动摇的那朵花?在这样繁花似锦的春天里,我问佛祖。

  佛说:爱恨别离苦,求不得,放不下!

  我看过佛前的白莲花,一年复一年的轮回。

  我听到有人轻唱: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情长如当下,月是此夜清――

  等到夜里,月光白如霜的时候故事也就写到这里了,心里仍然不能平静,有一点烂漫,挟裹在兵荒马乱的儿女情长里,长长一叹,似故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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