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何解

苏羽和丘岚赶到的时候已是深夜，寺内一片寂静，大门也已关闭。两人翻墙而入，大殿的佛像一如他们离开时那样似笑非笑神色不明。

丘岚跟在苏羽身后，去往偏殿住持的住处。门闪了一条缝，并未关严，苏羽伸手轻轻推开住持的房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迎面扑来。

两人闻到如此浓厚的血腥味，暗道一声不好，丘岚闪进屋内查看凶手是否还在，苏羽施诀将屋内烛台点亮。

白日清安用过的轮椅倒在地上，上头沾染了不少血迹。床榻上也血迹斑斑，清安死无全尸，尸块堆叠在一起，像是无用的垃圾。

他们又来晚了一步，又一个人为此丧命。

“你觉不觉得太安静了。”丘岚退出住持的房间看向两边紧闭的房门。

寺内和尚高僧加一起少说也有几十人，不可能没有值夜的。两边厢房也是住了和尚的，他们二人进了偏殿之后没有刻意隐匿，但两边厢房没有一点动静。

苏羽心里也是一惊，两人赶忙将厢房的门都打开，十几间房，空无一人。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明白对方心中所想，苏羽烧了定位符通知在安和村巡逻的一众弟子。丘岚摘了房内盆栽的一片叶子，捏了个传话诀在上面，翠绿的叶子打了个旋后，便飞往城主府。

苏羽与丘岚两人分头在寺内查看可还有其他人在寺内，苏羽路过大殿时又看了眼身形巨大的金佛，烛火摇曳，昏暗不明，佛像盘腿而坐，垂眸俯视，像是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却一脸冷漠不闻不问。

丘岚用传音术唤他过去，后院有棵古树，树干粗壮不知道多少年了。

苏羽赶过去的时候，丘岚眼中好似有晶亮滑落，慢慢无力的坐在身旁的石凳上。

不知活了多久的古树被血染红，地上全是暗红的血液，似干未干。树干树枝上挂满了僧人，脖颈被连同颈椎砍断，只留一层皮肤连着，头颅挂在尸身上微微荡着。夜里灯火不明，昏暗的月光下，远远看去好像古树结的巨大果实。

断口处偶尔有血从树上滴落，“啪”，一声一声掉在两人心上。

他们不过离开几个时辰，凶手就将大昭寺满寺僧人屠尽，还挂在了树上。此人心性何其残忍，像是在嘲笑两人，愚蠢无能。他们谁也没救下，谁也没护住，一直都被凶手牵着鼻子走。

苏羽转身又去了大殿，抬头瞪着佛祖:“你不是普度众生吗？为何几十个信你供你的信徒一夜之间被屠，你却无动于衷，连自己身边最仰赖你的人都顾不了，谈何普度众生？”

佛像只是佛像而已，无人答他。

都说天理昭昭，昭在何处？凶手杀了这么多人，天道却还未收了他，任由他杀人辱尸来去自如。他太弱了，若是他像师父一样强大，这些僧人就不用死，安和村的人也不用死，他会尽快找出凶手，将之碎尸万段！

刘焉宁带着衙门的人几乎是和丘北弟子一同到的，众人看着如此惨象不禁色变，凶手的残忍程度令人发指。

等到众人将尸体全部从树上取下来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仵作开始对尸体进行检查。

苏羽等人在寺内查找了一圈后也没发现任何异常，凶手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没留下任何痕迹。

众人都有些丧气，大昭寺留给刘焉宁及官府的人处理，丘岚等人又回到了安和村看看还有没有遗漏之处。

村内早已没了血腥与腐臭，都已被官兵冲刷清理，好似这里从来没生活过人，也没发生那些事。

刘焉宁过来的时候就见众人如无头苍蝇一般，在村内绕来绕去，出声唤住丘岚，在一处院子里坐下。

“仵作已经将净泓大师和清安住持的遗体都拼接好了，都是三十六块。净泓手脚是被最先砍下扔进锅中，其次便是腿、胳膊、斩腰、开膛、剁首，不知道是从何时才咽气。清安住持也是如此，只是少了锅煮。”任刘焉宁一向胆大，但听仵作说完这些心中也不禁发寒，安和村也是，净泓也是，就连清安住持也是，都是将人生生折磨致死。

丘岚咬下牙开口道：“凶手折磨他们是为了讯问，施以极刑，逼净泓和清安说出他想得到的消息。仵作可说了凶手是用的哪种凶器？”

“斧子。跟安和村被屠村民的凶器一致，申老爷到底死没死？”

丘岚本来是确定申老爷死了的，可从净泓被杀后他就不确定了，现在凶器确认是斧子后，他猜测申老爷很可能没死。他没忙着回答，先仔细回想了当日围剿申老爷的细节。

当时申老爷只回答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拔舌的缘由，但是没说他是否屠了安和村，又是否杀了绑来的人，且打斗过程中从始至终也没出现斧子。会不会凶手还有一人，借着申老爷打掩护，在村民被拔舌后又一家一家将人杀了，说不定当时在杏花楼杀了牡丹的也是他！

丘岚想到这不禁心里一沉，当初一切答案都来的太轻而易举，他竟然没想到这些疑点，只听了申老爷将安和村的人拔舌，便理所当然地将所有事都安在他身上。如果杀净泓的不是申老爷，而是另有其人，那可能还是建康城的人。

“是跟他十六岁救过的人有关对不对？他救的那人到底什么来头，何至于因此落得被折磨致死的下场？连一众僧人都一夜屠尽？”刘焉宁见他一直不回答，紧张地问道。

丘岚不忍看她这样，正欲开口，苏羽进入院子打断他道：“焉宁姑娘，对不起，我们对此也毫无头绪，若是能亲手抓住他，定将他交于姑娘处置。”

他不敢冒风险，纵使他看得出丘岚喜欢她，她也是个好人，但他不确定她知道这些事都是因魔族血脉而起后，到底作何态度。

当日围剿申老爷时，众位师弟都在，也都将申老爷说的话悉数听去，丘岚事后特意嘱咐过不可将听来的话说出去，所以他们至今才能继续追查，若不然定会被召回师门，商议对策。

若是引得各门各派群起攻之，后果谁也无法预料。如果魔族血脉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长大，那岂不是滥杀无辜？就算各门派不杀他，这个大费周章寻找他的人会不杀他？

丘岚自然知道苏羽心中是如何想的，也知道他太心善，不愿滥杀无辜，总要调查清楚，便也不再多言。刘焉宁心中有疑惑，但也不知道具体问题在哪，所以也不再问，便向二人告辞回了城。

丘岚确定刘焉宁走远后对苏羽说道：“如果我们当日在围剿申老爷时都想错了呢？”

苏羽没听明白，申老爷自己亲口承认，怎么错了？丘岚又接着说道：“如果凶手还有一个人，而申老爷也不知道这个人存在，是他杀了安和村的人和被劫走的八人，且也是他杀了牡丹，说不定最后被绑的李录也是他抓的。”

苏羽突然被点醒，当时太过气愤，只听了拔舌就怒不可遏地朝申老爷攻击，并没有接着问，想当然地以为屠村也是申老爷干的，所以就连事后也没有细想。他们都忽略了当时最重要的：凶器！

“那杀了净泓和全寺僧人的凶手还是建康城的人！”这人隐藏那么深，怕被认出灭了牡丹的口，要么是元少爷，要么就可能是宋家的二位掌事。

丘岚的想法与他心中所猜一致，只是事情查到这已经越来越不可控，他不确定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

丘岚问苏羽：“我们这样做对吗？若是查到最后魔族血脉确是十恶不赦呢？可我们纵容那魔族血脉活了那么久，若是到时我们无力抵抗呢？”

苏羽摇摇头：“魔族血魂还被封印在冼仙炉里，师尊自有办法对付，只要魔族血魂找不到他，没有传承，他就算十恶不赦，我们众人合力也是能够对付的。”没有血魂传承魔力怨气给他，他功力不会太高。

魔族血魂在清静峰被封印的事丘岚是知道的，苏羽这么一说，他也放心许多。不管这个凶手到底是要杀他还是要帮他，没有魔族血魂，他也成不了大气候。看来在安和村守着是没什么用处，还是要回建康城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