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悲伤成河

　　身上并没有多少钱，仅仅有几枚中午买饭剩下的硬币，南幼鲸站在公共电话厅旁，拨出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南幼鲸把耳朵紧紧贴在听筒上。呼叫等待时间很长，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哐——”的一声，电话这才算是接通。

　　电话那头很嘈杂，她隐约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 夹杂着玻璃破碎的决绝。绝望和悲怆紧紧将她勒住，听不清女人是哭是笑。

　　南幼鲸无奈地扣下听筒，食指支撑着额头靠在电话亭边。她用手指细细抚摸着拨号键凸出来的按钮，凭着仅存的一点记忆和力气拨下一串号码。

　　“喂，顾北……”南幼鲸握着听筒努力不让眼泪流出，不让电话那头的人听到她似有似无的哭腔。也许顾北在听吧，又也许他没在听吧，过了许久，听筒里传出顾北沙哑疲惫的声音，“南幼鲸？”

　　没等南幼鲸回答，顾北自顾自说起来。电话信号不怎么好，只听到顾北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最后，她终于听到一段完整的话：“南幼鲸，你到同仁医院来找我好不好？”

　　一个小时后，辗转数站，南幼鲸终于跨越大半个城市来到了同仁医院楼下。

　　医院里很冷，雪白的墙壁将南幼鲸的双眸刺得生疼，消毒水和恐惧的味道刺激着她的呼吸。

　　同仁医院一共有三层，南幼鲸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终于，她在三楼的长椅上找到了双手掩面的顾北。

　　顾北依旧染着一头张扬的黄发，只不过此刻全部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软软的趴在头皮上；他依旧穿着摇滚嘻哈风格的外套，只不过此时再也找不出半分快乐。顾北不是从不轻易掉眼泪的么，那么眼前这个哭的稀里哗啦的人又是谁。

　　突然想起在一本书上看过，人在最悲伤的时候就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

　　南幼鲸走到顾北身边，顾北顺势把头靠在她肩膀上，温热的气体吹在她脖子上，好不难受。

　　南幼鲸不会安慰人，只能任由顾北的眼泪将自己的左肩濡湿。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被空调的冷气一吹，凉得刺骨，凉得让人心痛。

　　“你知道么，我突然发现你对我阿婆才最好……”

　　“你知道么，我阿婆差点就要离开我了……”

　　“你知道么，我现在觉得好累……”

　　“南幼鲸，我阿婆想见你。”许久，顾北扬起头对南幼鲸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笑里带着说不出的无奈与悲伤，他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寂静的医院里，只剩下一声无力的叹息。

　　南幼鲸不知该怎样安慰这个悲伤的少年，她只好抬起手臂拍了拍顾北的肩膀，从远处看，好像两只圆滚滚的小熊在一起拥抱。

　　南幼鲸推开病房的门，顾北的阿婆半倚在床头，见南幼鲸进来，欲要起身相迎。南幼鲸快走几步，连忙扶住这个笑容慈祥的老人。

　　顾北没有跟进来，老人示意南幼鲸把门关上。沉默许久，老人突然开口：

　　“幼鲸，阿婆能求你件事么？”

　　“阿婆你说。”

　　“我听顾北说你快放寒假了，你也看见我这身体了，这个冬天恐怕是要呆在医院里了……我就想求你有空给顾北做几顿饭，我不在他就不肯好好吃饭，你也知道，外面的饭对身体不好。”

　　“我只给喜欢的人做饭。”话还没说出口，南幼鲸却对上老人祈盼的目光，她叹了口气微微一笑，“好，阿婆，我答应你。”

　　末了，顾北把南幼鲸送到车站，等车的时候，他靠在站牌旁说：“南幼鲸，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医院么？”

　　南幼鲸没有说话。顾北继续自顾自地说：“你知道么，我阿婆本来没有大事，呵，就是那个女生，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把打碎的瓷碗随意扔在地上，阿婆在去捡的时候不小心被绊倒，整个身体全压在那些瓷片上。女生怕了，夺门而出，我背着阿婆到了医院，就差那么一点，我阿婆就没命了！”

　　悲伤在黑暗的夜里静静蔓延，慢慢发酵成令人厌恶的味道。顾北把头垂得很低，当末班车的灯光从远到近打在公交站牌时，顾北又轻轻问了她一句话：

　　“南幼鲸，你说我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还能为什么？你交那么多不三不四的女友干什么？你知道她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么？社会败类，不良少女？和你也真是门当户对。”南幼鲸脱口而出，语气中的尖酸与刻薄让她自己都着实吃了一惊。

　　顾北似乎被伤到了，恹恹地走开坐在长椅上，毫无温度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悲伤就在不经意间汇聚成河。

　　末班车在南幼鲸面前缓缓停下，桔黄色的车灯亮得晃眼。顾北依旧静静坐在那里不说话，直至上车，他再没有看南幼鲸一眼。

　　南幼鲸坐在末班车上，窗外的风景一晃而过，汽车的轰鸣声在她耳中变成了低沉的呜咽。

　　在同仁医院的站牌下，会不会也有一个少年在低声呜咽？

　　回到学校时已经很晚了，宿舍门口的灯闪个不停。南幼鲸小心翼翼捂着嘴走在长长的走廊上，卫生间的滴水声在静夜里被无限放大，时断时续，滴滴答答流个不停。

　　终于能躺下了。躺在床上，南幼鲸从枕头底下摸出充电宝。刚刚接上插头打开QQ，手机便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很多条信息，几乎全是顾北发给她的。

　　“在么？”“嗯。你还好吧？”

　　南幼鲸看着屏幕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叶乔从不会在深夜发来消息，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晚安。

　　“一点也不好。”南幼鲸快速打下一行字，“顾北，许依回来了。”

　　手机被扔到了一边，这一夜都没有再响起，至于顾北的回复，她并没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