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清爽的衣物、一顿饱餐，这就是并没过多干涉女孩现状的基拉度给予女孩的全部。
而这些，刚好也是小孩儿如今能承受的底线。
一口气给出太多的东西，对于警惕的小孩儿来说反而只会让她感到危险。即使小孩儿本身并没有其他值得图谋的东西，但“异样”，总是值得警觉的，尤其是对她这样的小孩儿来说。
但若是连这些程度都没有，就算是基拉度都要怀疑自己的“善意”到底算什么东西了。
当夜幕降临，清楚自己必须要返回混界了的混徒大人重新转回破旧民居，转过身看向已经不用他牵着也知道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
目光在她连些许花纹都没有、但足够清爽便捷的衣物上扫过，他的视线定格在那双还带着些许麻木却不见戒备的黑眸上。
总归自己这一天也不算白费功夫。
暗忖了一句的基拉度表情淡然着开口，十分随意地问了一句：“和我一起回去么？”
一双难见神采的眼睛因为主人大睁眼眸的动作而多出了一些情绪。小孩儿却立马垂下了眼，无声地咬紧了下唇。
果然么。基拉度并不意外，神色也没有丝毫异常。他只是将手覆上了女孩儿的头顶——
——在之前的各项交流试探中，女孩已经对他的触碰不再有剧烈反应了。
“没事，我不会逼你。”揉了揉女孩的发顶，他依旧声音平和，“我明天会再来的。”
明天？
被他盖住头顶的女孩儿似乎动了动耳朵，扬起了脑袋。
明天……她隐隐约约知道一点，太阳再次升起来就是明天了吧？
大概是女孩眼中的不确定太过明显，基拉度柔了柔眼角，和她确认了一下时间：“在太阳落下前我会出现。”
好。
女孩点了点头，被基拉度牵回了民宿内。
被叮嘱注意安全的女孩亲眼看着一身华服的男人化作紫烟消失不见。
再次睁大了双眼，女孩却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平静。她也不去想为什么“人”能直接消失，她只知道，这个对她很好的人，很厉害很厉害。
所以他明天一定回来的。
原本对此就未怀疑过的女孩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
第二天，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之前，身着黑衣华服的男人骤然出现。
从太阳开始下落起就抱膝坐在一楼台阶上的女孩第一时间看到了他出现的场景，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缓缓地眨了下眼。
逆着光站立的基拉度脸色阴沉，捏着玫瑰的手抬起、用剩下的指头弹了弹自己的衣领，一边低声咒骂了一句“碍事的家伙”。
转头看了一眼天色，一想到今天差点因为那些愚蠢又麻烦的同族和圣族彻底错过和小孩儿的约定，混徒大人脸色又暗沉下去了一些。
不过，这些还不能表现在小孩儿面前。
沉重的气场随着低垂下的眼帘一起收敛，基拉度再次迈步时已经恢复了应有的淡然与温和。看似从容不迫的男人慢悠悠地迈步到依旧没有动作的女孩面前，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眼神麻木的女孩看了看面前的大手、抬头看了看基拉度平淡的神情，又扭头看了一眼天边已经消散了的最后一点光亮，在膝盖前揪着的双手紧了紧、却没有其他动作。
“抱歉……今天晚了。”微妙地看懂了对方闹脾气的举动，本就是自己失约的基拉度并没有去计较女孩近乎顶撞的态度，而是再次柔和了一些表情。原本掌心向上的手掌翻了个面、上升了一些，在确认女孩没有闪躲的迹象后覆在对方的头顶上、摩挲了两下。
“以后不会了。”基拉度认真着向女孩保证道。
女孩动作缓慢地垂下眼，至始至终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基拉度却轻笑一声，向她伸出了另一只手。
“走么？”他伸出的手往前抬了抬。
这次的女孩却慢吞吞地伸出了手，一如昨天一般、将自己的手掌搭在对方的掌心上。
再次握住那片小小的柔软，基拉度以轻柔的力道将不肯挪窝的小萝卜拉起，牵着人再次踏出破败不堪的废弃民居。
……
在约定的时间相见，一起踏出民居，在夜深时送回并再次约定之后的相见时间。在最初的一次之后，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且有条不紊了起来。
再也没有险些失约的基拉度与女孩之间的距离在一次次相伴中逐渐拉近。
警惕又在情感表达上展现出木讷一面的女孩终于学会了在他出现的第一时间向他奔来，并露出一个小小的、稍显僵硬的笑容，那双面对周遭事物麻木不变的黑眸在遇到他时也终于蕴含了一层浅浅的情绪。
而基拉度，他也成功让女孩换上了一些更加符合混族审美的衣物、对女孩的投喂也从粗糙的包子馒头逐渐升级成“正常”的餐点。而女孩对此也接受良好、甚至会在基拉度为她挑选衣物并让她试穿时当个从不反抗的衣架子。
对基拉度而言，目前唯一能称上遗憾的、大概就是女孩从未开过口了。这一点相比起其他方面的巨大进步，反而又成了小事。
不过是不喜欢开口说话，等能把小孩儿真正拐过来再另作打算也不迟。况且他家小孩儿现在已经够聪明了。
第四混徒大人看着对面用五根手指握住勺子、一口一口吃着咖喱还未弄脏桌面和衣服的小孩儿，悠悠然地想着。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基拉度却再未提起让小孩儿跟着他走的事情。女孩也像是彻底忘记了这件事一般，只是每天乖乖跟在基拉度身后，偶尔在对方忘记控制步速时小跑着上去、伸手拽一下他的手掌。
而基拉度有时会直接放慢脚步让她跟上、有时则会直接把小小的一团直接抱在手臂上，带着人走。
……
虽然谨慎的基拉度在带着自家小孩儿闲晃之后会用混舞法变化她的服装、身形，使她看上去还是那个瘦瘦小小、又脏兮兮的小孩儿。
但这样对小孩儿来说称得上温馨的生活所来带的不仅仅是身形的变化，更是整个人精神状态的变化。那双黑眸中逐渐亮起的神采，已经不是麻木的眼神能够遮掩的了。更何况，当初女孩的空洞麻木也逐渐被来自基拉度的善意一点点填满。
这样的变化，基拉度清楚，但他不觉得是一件坏事。而小孩儿……她或许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变化，但她知道一些基拉度所不知道的，例如——
——她，开始让某些“同伴”不开心了。
总在傍晚来到又在夜色浓郁前离开的基拉度并不清楚，他当初认为空无一物的“废弃城区”中到底藏匿了多少东西、又躲藏了多少和自家小孩儿一样的存在，但女孩很清楚。
同样的，她还清楚地知道，她并不被那些“同伴”欢迎。他们觉得她很呆板，在他们扎堆的时候会驱逐她，但同时，他们也见不得她“过好日子”。现在的他们显然已经断定，她的确在“过着好日子”，虽然她并不知道他们判断的依据。
被附近街区卖包子的夫人施舍一个包子、还没捂热手心里就被他们夺走的经历让她小心翼翼地远离着他们、藏匿着自己能得到的一切。从第一次见到基拉度开始，未见到那人的时侯她也通常躲在被她划为领地的废弃民居内、不再外出。
但似乎，这还不够。她在白天已经能看到那些自成团体的“同伴”在民居外游荡、而且目光日渐凶恶。
蜷缩在楼梯角落中的女孩动了动自己的喉咙，却没有发出声音。过了半晌，她垂着眼睛把头埋进双臂之间，静静等待窗外的阳光下沉。
但躲藏，终究不是上策。
她还是被抓住了。
在蓝天上刚刚出现第一抹红晕的时候，被几个男孩抓着双臂、叫嚣着从楼梯间拖出，一路拖到废弃居民楼的一楼门口，在几节高高的台阶前站定。
挣扎求生的流浪儿有着同龄孩童所没有的野性和残酷，也有着更扭曲的成熟。
“让你长点教训！小呆子！”领头的男孩咬牙切齿地看着她、眼里是她看不懂的嫉恨，他朗声道，“把她推下去！”
钳制着女孩的几个男生也纷纷冷哼一声，朝女孩的两边肩胛用尽全力一拍。
然而、两边人使的力道相差太大，原本意料中女孩滚下台阶的场景并没有发生。相反，女孩半边的身子都在过大的力道下偏转过来、栽向连泥土都已皲裂的花坛。
而花坛的四周，是已经锈迹斑驳的铁质栏杆。
栏杆如剑般向上的箭头闪出了从未有过的、令人恐惧的寒芒。
“扑哧。”
“噗。”
血肉贯穿的声音和紫烟升腾的轻响同时响起。
照例拍了拍衣领才抬头的基拉度第一次发现，原来没有舞法存在的人界、同样可以拥有血色弥漫的夕阳。
冷血爵士的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开，顿在那些同样吓呆了的小孩、那几只还未来得及缩回手上。他静静地扯开一个笑容。
“孤花毒刺，凄凄苦靡哑。”
语气平静地踏出舞步，几声惨叫响起，基拉度却没任何反应。
他只是上前将自家小孩儿从栏杆上轻柔地抱下，简单地施了个止血舞法。在确认对方还有呼吸后面无表情地拉起了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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