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的指尖正无意识地轻轻叩着桌面，看起来正在发呆。
讲台上，金老师正神情激昂地做着“战前动员”。
A班和F班，年级中公认的优等班和差班竟然要以突击考试的方式一较高下，更荒唐的是校长竟然同意了。
F班之所以被列为差班也是无可厚非，除了一个小善一个夜澜，其他人对学习完全没有自觉，要他们学习简直比让他们在操场上跑个20圈都难受。于此同时，F班的师资力量也是在年级中较差的一档。
而相较之下，A班则拥有全年级最好的资源，学生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成绩最优异也最有上进心的。
两个班级之间的差距，是从学生到老师的、在过去四年中慢慢累积的绝对的差距。
而金老师则完全没有注意的这一点，她已经将这次的考试视为F班的荣誉之战。
这次比试有意义么？在夜澜看来毫无意义，除了让那些所谓的“优等生”更加得意之外。
不过金老师也有一点说对了，他们F班也不差。只是为了证明这一点，她过于急躁了。
鉴于她对金老师印象还不错的份上，让她稍微认真一点也不是不可以，比如——把成天仰着头的年纪第一变成年级第二，或者让那个“唯一”变成两个。
倒不是说夜澜还对美瑰有什么意见，而是这位“后辈”实在太过傲慢。无论什么时候，头仰得太高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也不介意做一次拦路的石子，教会她放平心态。
不过更加令人在意的应该是校长先生的态度……
夜澜垂下眼，眸光闪了又闪。
为什么还算得上冷静沉稳的里斯先生会答应这种无厘头的事呢？
是单纯因为芙洛媞导师的缘故？
还是为了探一探年级里唯二拥有天女的班级的底细？
还未等她思索出一个结果，讲台上不断“激励士气”的金老师看着下面同学有气无力的模样大声喊了一句：“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依旧是有气无力的模样。
“大声点！”
“听明白了——”小虾米样的声音稍稍大了一点。
“再大声点！”
夜澜身子一顿，立刻微不可见地晃了一晃左手，耳边的声音瞬间消失。
“听明白了！”下一刻，除了夜澜和小善所有人扯着嗓子尖叫起来，甚至有两个女孩叫破了音。
……
于此同时，相隔了两个教室的音乐办公室内，两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男人占据着桌子的两边做着各自的事情，互不理睬。
枯龙抓着一瓶可乐喝得正欢，手里还抓着一包开了封的薯片。
基拉度则坐在另一侧写着什么，完全无视对面大吃大喝的某人。
突然一声大吼传来，对声音极其敏感的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基拉度还算淡定，只是手上一抖，原本遒劲有力的字变成了一个墨团。而枯龙——
“噗——”
浅褐色的水雾喷涌而出，洒了对面的基拉度一身。
甜腻的气息充满了整个办公室。
“咳咳，咳咳……”被呛了个半死的枯龙还在拍着自己的胸口，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整个身子顿时僵住，机械般抬头。
对面，基拉度静静看着面前完全湿透了的纸张，上面的墨水已经化开，将整张纸变成了一张毫无用处的废纸。
“滴答”一声，一滴水珠从他的礼帽上滴落，落在纸上。
枯龙喉间发出“咕咚”一声，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张开口：“基拉度，冷静，冷静……”
从刚刚开始就毫无动作的基拉度直到听到他的声音才缓缓抬头。
对上那十分平静的黑眸，枯龙心里“咯噔”一下，出于对危险的敏锐直觉，他一下子站起来慢慢朝一旁挪去：“那啥……我先走了！”
还不等他挥舞羽毛，基拉度就扬着灿烂的假笑，缓缓开口道——
“孤花毒刺，凄凄苦靡哑！”
“啊——”
……
放学后，夜澜刚背着书包来找他，就看到基拉度从办公室里出来。
夜澜眨眨眼，她好像……看到了枯龙先生的衣服？
还未等她看清，门就被眼前的男人关上了。基拉度转身锁门。
“走吧。”基拉度的语气很是平静，这幅样子反而让夜澜挑起来半边眉毛。
今天的基拉度……很不正常。
突然，夜澜凑近他，踮起脚在他衣领处嗅了嗅，然后，表情变得诡异起来。
可乐的味道？他不是只喝红茶和咖啡么？
基拉度静静看着少女没说话。
夜澜却没打算放过他，一脸戏谑地启唇道：“被枯龙先生用可乐洒了一身？”
精准。无论是牵扯到的人还是事。
面对眼前这个从表情和语气都透露着明显的幸灾乐祸的少女，基拉度眼角一抽。侧身绕过她朝楼梯走去。
这是……恼羞成怒了？是她的错觉么？这样的基拉度，她怎么觉得很可爱？
夜澜很是无辜地眨眼，慢悠悠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等她迈下最后一格台阶，入眼的便是一道黑色的身影。他正倚在门边，漫不经心地转着玫瑰。
夜澜笑弯了眼，走到他身边，歪了下头：“走吧。”
基拉度淡淡看了她一眼，默默站直了身子。两人朝校门走去。
夜澜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轻声唤道：“基拉度。”
“嗯？”
“我们明天要考试。”
基拉度稍稍思索了一下：“A班和F班？”
“你知道？”
“我和里斯一起监考。”
“诶——”夜澜拖长了语调，“要你和里斯先生装瞎子还真是难为你们了。”
“什么意思？”基拉度有些不明所以。
夜澜却勾起一抹坏笑，故作神秘地竖起食指挡在唇间：“明天就知道了。”
……
“去换套衣服，甜水可是很招虫子的。另外，晚上吃馄饨。”夜澜刚到家便开了口，将书包往沙发上一放，转身进了厨房。
基拉度却沉默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
在厨房已经忙活完了的夜澜一转身就看见男人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衣服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
“怎么了？”她不禁挑眉问道。
“……用舞法不行么？”基拉度犹豫着吐出这么一句。
“你能容忍身上有其他舞法的气息？”夜澜的眉毛挑的越来越高。
混法中可没有那么“亲民”的舞法，用圣舞法或天舞法清洁则势必会留下一点“痕迹”。她可不认为他可以容忍这些“痕迹”的存在。
“……天舞法的话……应该还行。”男人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是她的天舞法的话……
夜澜脸上突然没了表情：“闹了半天你就是不想换衣服是么？”
基拉度又是一阵沉默。他再怎么没皮没脸，现在也说不出一个“是”字。
果然她不是有了个恋人而是收养了一个大龄儿童对吧……
夜澜木着脸想到，随意扬手一挥。浅蓝色的光屑落在基拉度身上，发出盈盈的白光后又消失不见。
这就好了？基拉度狐疑地看了眼自己的礼服，刚刚抬头就看见小丫头拎着书包回了书房。
“水烧开了叫我。”
基拉度：……
虽然如此，他还是乖乖靠在了冰箱旁，偏着头盯着那个烧着水的锅子。
……
盛起一个馄饨放在嘴边吹了吹，夜澜刚要一口咬下。对面的男人就冷不丁发声：“……蓝天。”
毫不犹豫地甩给对面的男人一个白眼，夜澜将馄饨送进了嘴，动作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或者是，一丝停顿都不能有。以基拉度的敏锐程度，任何不自然都是直接为他指明了答案。
基拉度却像是突然来劲了一般，一个又一个名字从他嘴里蹦出：
“弱鸡。”
“仔仔。”
“小元。”
……
对面夜澜不紧不慢地咽下馄饨，才开口道：“你是打算把我知道的人全数一遍么？”
“哦？这么说朵法拉就藏在你知道的人体内？”基拉度很是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朝夜澜勾起一抹邪笑。
“你们就没想过天族拥有朵法拉的可能性么？比如——”夜澜也扬起公式化的微笑，意味深长地拖长语调，“朵法拉在那三个孩子，或者我身上。”
基拉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他像是被哽住一般盯了夜澜两秒，然后很是无奈地摇摇头。
“澜，别误导我。”
稍稍为她的新称呼顿了一下，夜澜毫无负罪感地耸肩：“反正你不会上当，不是么？”
“不过……小小的提示我还是能给的。”
基拉度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夜澜说要给他真正的提示？！直接被娲丝授命保护朵法拉的夜澜？！
这样一来她岂不是……
察觉到他眼中明显的犹豫，夜澜脸上漫上灿烂的笑意，继续道：“其实，朵法拉的持有者你们早就见过了。而且，你们利用过他。”
“利用？”
“没错，砰芭先生、乌丽小姐，还有你。朵法拉的持有者就你们三个利用过的人里。将范围一下子从257个人变为五人，其中还包括了一个天女。我应该算是很良心了吧？”
夜澜脸上笑容不变，她甚至还很是写意地伸了个懒腰，朝对面的男人眨眼，似乎她刚刚只是在和他谈论天气一般。
“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必担心。”
基拉度无奈地看着少女。她总是这样果断又不计后果。或者说，她从不在意那些会反应在她身上的后果，只要她能够承担。
他的确在为朵法拉头痛，但不代表他会牺牲她来解除自己的困境。
既然如此……
“澜，跟我来。”基拉度站起身，笑得邪魅。
夜澜虽有不解，但仍旧跟着他到了练舞室。
她挑眉看着他，基拉度却没开口解释的打算，而是径自踏出一套舞步。
这不是——
夜澜瞳孔一缩，猛的抬头看向基拉度。
基拉度挥了挥玫瑰变出一个木桩，然后把手里的玫瑰塞给了夜澜。
“试试。”
说罢，他便退到了她身后。
这家伙，他是在和她比谁更疯么？竟然教她这个……
夜澜看着手中的黑色玫瑰，目光渐渐沉淀下来。
看着男人风轻云淡的模样，夜澜吐出一口浊气。
姑且……试试吧！
“孤花毒刺，凄凄苦靡哑！”
随着夜澜的一声轻呵，幽紫的花刺骤然浮现，以极快的速度袭向木桩。
夜澜一个心惊，立刻抬手聚起巨大的冰墙将自己和基拉度护住。
“——嘭！”木桩瞬间炸裂，一时间木屑和冰渣在房间内四溅开来。
等冰雾散去，房间里已是一片狼藉。挡在夜澜和基拉度面前的，那一米厚的冰墙上满是细小的裂痕。
“咔嚓”一声轻响，冰墙轰然倒塌，留下一地冰屑。
基拉度和夜澜双双陷入沉默，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满满的震惊。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反应过来。基拉度眼中漫上了灼人的狂热。
“澜，你是天才。绝对的天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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