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所谓情不自禁

当晚，夜澜塞着耳机坐在桌前，边听着音乐边在本子上写写划划，不时停下用笔敲着自己的额头，似在研究着什么。瞥了眼房门，夜澜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笔。

白色的光点穿过门缝落在桌前，幻化成“仙，六”的字样。夜澜眉头一挑。

出事的竟然是三人里最强的美瑰？还以为这个拉缇能让自己稍微轻松一点呢，结果都是一副德行。

起身走向大门，夜澜已经触上门把手的手顿了顿。一丝丝微弱的混法气息透过门缝传来，让夜澜又叹了口气。

反正待会开门的时候又是空无一人。就算自己有心陪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估计也只能持续这一会儿了。她有种预感，今晚就能让这个家伙现身。

而自己的预感，一向很准确。

在转动把手的刹那，那一丝气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夜澜面无表情地想着，推门朝楼下走去。哪怕那玫瑰花香已是近在咫尺也毫无反应，径直走过。

注视着夜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基拉度才颇为头疼地伸手捏了捏鼻梁。夜澜会在这个时间出去无非是因为那个拉缇，若是她真的决定干预，现在自己跟上去极有可能使计划功亏一篑。但如果不跟上去……

转着手里的玫瑰，基拉度的眼中仿佛有什么沉淀了下去。过了良久才轻轻啧了一声。

手往身后一撑，基拉度直接翻身下楼，朝着夜澜离开的方向快步赶了过去。

……

“——如果三天内不找回她的灵魂，美瑰将迷失在极乱混域，无法再当天女。”夜澜一推开门，便听到雅娜凝重的声音。

“这件事交给我好了。”夜澜平静地开口，“我可以使美瑰的灵魂不受混法的影响，真真和小善负责把灵魂带回来。”

“夜澜！”真真和小善齐齐转头，惊喜地叫道。

赛拉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板起了脸，轻声呵道:“不行！”

这孩子疯了吗？！那个舞法不是禁止她用吗？！她可不是让她来胡闹的！

“……导师，拉缇不能有任何闪失。”明白赛拉的想法，夜澜放柔了声调。

“那希雅就可以有闪失了是吗？！”赛拉有些恼怒，瞪着夜澜冷声道。

夜澜突然低头轻笑了起来，抚上左肩:“导师给的东西夜澜怎么可能舍得丢掉。更何况导师也知道我的性子，极乱混域的混法对我心智的影响不会太大。”

抬头看向犹豫着的赛拉，吐出三个字，“相信我。”

赛拉还是不放心:“有办法？”

“嗯。”对着其他四人，夜澜显然不想多说，“不必担心。”无论是对自己还是美瑰。

赛拉叹了口气，站起身:“我去准备泡芙。”去拿材料的时候也不忘在嘱咐一句，“今晚住仙乐屋。”

“是。”知道赛拉这是妥协了，夜澜浅笑着回应，随即向外走去。

在夜澜出现后就一直被两人的对话绕的云里雾里的真真嘟着张嘴:“赛拉姐姐，你和夜澜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夜澜到底打算做什么呀？”

“而且总感觉夜澜和平时不大一样。”小善补充道。

夜澜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和平时不一样”啊。

赛拉看着朝自己眨巴眼睛的两人不禁腹诽道，回以微笑:“没什么，只是那孩子又把不该她管的事挑肩上了。”太懂事也不好啊，连导师的话都不听了。

两人似懂非懂地对视一眼。真真又发问道:“那，那个泡芙又是怎么回事啊？”

“用来恢复舞法力的食物罢了。”赛拉依旧不咸不淡地敷衍，心里却有了些焦急。现在明明该赶紧去制作泡芙，却被这两个孩子缠着，自己也不好直接赶人……

“好了赛拉，你先去忙吧。”雅娜连忙帮赛拉脱身，虽然她也不清楚到底两人方才在说什么，但现在赛拉被缠着的后果绝不会比拉缇被带到混域好就是了。

朝雅娜抛去感激的一眼，赛拉快步走向厨房。伊丝和雅娜却交换了个眼神。能让以淡漠著称的贤圣女急成这样，夜澜她到底打算做什么？

相比赛拉的担忧和着急，夜澜却是极其悠闲。此时的她正撑着栏杆，注视着面前漆黑一片的东音湖。明明眼前的画面连“景致”都称不上，夜澜却看得出神。

在她身后不远处，基拉度静静看着，不时捻动手中的玫瑰。他总有种夜澜随时会被这片黑夜吞没的感觉。

为自己的想法微微勾起嘴角，他早就知道面前的少女属于黑暗了，不是吗？只是，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他会感觉全身被某种情绪占据。愉悦……人族是这么称呼这种感情的么？

终于，少女轻唤出声，打破这片寂静。

“基拉度。”

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夜澜甚至完全没有证据来肯定她要找的人就在附近，但她却选择跟着感觉叫出了声。这对原本的夜澜来说很匪夷所思，但她就是做了。

话音刚落，那道几日未见的漆黑身影便出现在夜澜身后。

基拉度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光是听到那一声呼唤就不假思索地现身。

明明自己之前只是在暗处关注她而已……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确实还未想好该怎么面对夜澜。

以狡猾著称的第四混徒大人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无奈下，基拉度只有暗自叹气敛去情感。

他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幅手足无措的模样。

基拉度心里的弯弯绕绕夜澜自然不知道。当她转过身，就看见基拉度冷着张邪魅的脸。没有戏谑，没有调笑，甚至连敌人之间的挑衅都没有，就好像他面前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夜澜微微抿唇。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

淡淡的语气却没有多大变化，夜澜直接切入主题:“带我去见美瑰。”

没有试探也没有耍任何心眼，毕竟对象是他，任何手段都没用，当然，也没必要。

基拉度却只是沉默着，一语不发。

夜澜知道他到底为什么沉默，当即故意冷下声音:“怎么？基拉度先生真的想反悔？”

基拉度无奈地看着面前板着张脸的夜澜。这丫头，明知这是他的计划还故意用这种低劣的激将法……

犹豫再三，基拉度还是朝着夜澜的方向迈了两步，伸出了手:“答应你的事我还不至于反悔。”

夜澜却眨眨眼，没有动作。虽然想过不会花太大功夫，但这也太顺利了吧，顺利到不敢相信。他的计划就这么放弃了？

反而是基拉度催促道:“不是要去见那个天女么？”

定了定神，夜澜将手伸了过去，完全没有戒备。

看着夜澜极其自然的动作，基拉度挑眉，却没有调笑，而是问道:“用普通舞法隐藏身形，会吧？”

点头，夜澜闭上眼睛。下一秒，东音湖畔只剩下基拉度一人的身影。不假思索地握紧手中的柔软，基拉度轻念道:“凄凄苦靡哑。”

紫烟将两人包围，视野再次清晰时，夜澜已置身于一片阴冷的漆黑之中。几乎同时，大量负面情绪涌入夜澜脑中。嫉妒、愤怒、绝望……其他的情绪已经分辨不出。

极乱混域，果然名副其实……夜澜抿唇，眼底一片幽蓝划过，原本黯淡下的眼眸重新变得清明。

只来得及打量了一眼，夜澜就被基拉度一把拉到身前。

“跟紧我。”低沉而轻的嗓音从头顶响起，基拉度便放开牵着夜澜的手，面色冰冷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途中也有遇到其他混族，面对他们或恭敬或惊慌的行礼，基拉度却是目不斜视地走过，视若无物。

第四混徒大人还真是好架势……夜澜挑眉。明明同样嚣张到了极点，夜澜却没有面对美瑰时的反感，反而感到理所当然。

“下去吧。”基拉度的声音再次响起，遣退守卫的混族。夜澜打量着四周，隐匿在黑暗中的巨大南瓜让她愣了一会。

混舞庵？！就把拉缇放在这种地方？！

怕另外两个天女抢不回灵魂是吗？！

眼神诡异地看了一眼基拉度，夜澜一语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你来做什么？”看到带着礼帽的身影，站在混舞庵中央的乌丽停下施展混舞法的动作，没好气地开口。

“怕你跳半天把混舞力全耗光却问不出朵法拉的下落，来看看罢了。”漫不经心地转着玫瑰，基拉度用夜澜熟悉的轻挑语气说到。

“哼！”乌丽却冷哼一声，“谁不知道冷血爵士最是冷酷无情，你会这么好心？”

“哎呀，别戳穿我嘛。”基拉度突然笑了起来，眼中闪着危险的光，“我可是很关心朵法拉的。”

“我看，你是很关心夜澜小妹妹吧。怎么，她在这儿？还是她找你帮忙？”乌丽用扇子挡住半张脸，格外悠闲地说道。

而她口中的“夜澜小妹妹”却完全没有“欣赏”两人语言艺术的打算，正施施然地走向摆在石台上的美瑰。轻轻抬手，一点血红的细小雪晶从她的指尖凝聚，缓缓没入美瑰的额头。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闭嘴。”听到夜澜的名字，基拉度却出乎意料的冷静，但说出的话就没他表现的那样温和了。

“你可以试试。”乌丽反而嚣张了起来，冲他昂头。

正打算挥动玫瑰，基拉度的衣袖却被轻轻拉了一下，目光一闪，基拉度又笑了起来:“还是算了。既然乌丽你这么不欢迎我，那我就先告辞了。”行了个绅士礼，基拉度转身离去，留下轻飘飘一句话，让乌丽汗毛直立。

“祝你好运，千万——别死了~”

乌丽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干了怎样的蠢事。

他的确不能直接动手，但背后耍阴招的本事他可是比谁都强！

刚想追上基拉度，却收到也伮的召唤。魔音贯脑的痛苦让乌丽只有下跪接受传唤，不甘地看着基拉度的背影从面前消失。

一直走回原本的漆黑之处，基拉度才稍稍放松了警惕。感觉衣袖又被拉了拉，他反手握住了夜澜的手臂，紫光从玫瑰上发出……

……

回到东音湖畔，夜澜才显出身形。

“为了保险起见才走这么远，你……”没事吧……

最后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基拉度就差点咬碎一口牙。

看着夜澜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平静的表情，他真的很想把她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为了那个关系恶劣的天女有必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吗？！

“我送你回去。”撇开眼，基拉度掐着手里的玫瑰。

“我今晚住仙乐屋。”夜澜的声音透着虚弱，但淡漠依旧。

基拉度却是点点头，抬腿向仙乐屋走去。身后却没有任何动静，他转过身，只看见夜澜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不是去仙乐屋么？”

夜澜抿唇。你也知道那是仙乐屋啊！

“雅娜导师她们都在。”

基拉度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夜澜小姐不会是在关心我吧？”

皱了皱眉，夜澜没有回复。

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基拉度轻声说道:“放心，我还没蠢到被他们发现。而且，你的情况已经拖不下去了吧。”

夜澜沉默，思绪却飞速运转。若说谁最有可能发现基拉度，那一定是赛拉。而不论是否确定这次帮助自己的人是基拉度，赛拉导师都一定会隐瞒，哪怕只是为了她夜澜。自己的情况也的确不容乐观，那么……

“随你。”

淡淡抛下两字，夜澜朝仙乐屋迈步。

仙乐屋刚出现在视野内，基拉度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微微偏头，夜澜便看到基拉度朝自己微笑。点点头算是回应，夜澜头也不回地走入仙乐屋。

基拉度的眉毛越挑越高。还真是个无情的丫头。

不过能让他跟着这件事本身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这算是把自己纳入可信任范围内了吗？

思索着，基拉度敛去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