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天阴沉沉的，遥远的天边隐隐传来隆隆的闷雷声，看样子今晚免不了又是一场雨了。

　　刘恩躺在床上，一睁眼就能望到窗外露出来那小半截儿天空，叹了口气。他租住的房子是某个９０年代小区的半地下室，不足１０平米，窗户别别扭扭的开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算是唯一采光透气的地方，平时能看到各式各样的小腿晃来晃去。

　　今天是星期天，不想起床就躺着发呆，反正也没有工作。小腿看多了有点晕，刘恩睁着呆滞的大眼睛，在小床上翻来覆去的烙煎饼。不成啊，这样的自己，这种话每天不知道要对自己说多少遍。自从大学毕业后，一直找不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当初学的美术，虽说是二流大学毕业吧，但刘恩对自己的美术功底还是有点自信的。可这年头，写意的风景、人物绘画已经不时髦了，网络时代人们追求的是速食、张扬的作品。坚持原则不懂变通的刘恩吃了不少苦头，对口大公司不肯收，又不想放弃自己热爱的专业转行，只能窝在家里给小杂志画画插画。因这些年网络的兴起，杂志社都在苦苦支撑，使得刘恩的收入也一年不如一年。他的老家在东北一小县城，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普通人，供他念完大学已经很吃力了，剩下的积蓄刚够养老。刘恩孝顺，挣的钱一半留着生活，一半寄回家。他谁也不能靠，只能靠自己。

　　３０出头的人了，当初的同学们一一成家、生子，只有自己还光杆一条。不是没想过结婚，也不是没有过合适的对象，但这年头没房没收入的男人，嫁了相当于赌博――赌的是未来的人生。姑娘没这个胆子，流着泪说：刘恩，我是真爱你，但我们真不能在一起。刘恩也哭了，对她说：有对你好的你就跟了他吧，我……我太穷了。

　　刘恩翻了个身，眼眶有点湿，使劲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对自己说：是男人就混出个样子来！

　　看看表，已经上午１１点半了，净瞎琢磨了，早饭也没吃，肚子早就开始抗议了。起身下床，两步走到“厨房”，弯腰看看柜子，最后一点挂面也被自己昨天熬夜赶稿消灭得渣都不剩。刘恩饿得眼冒金星，随便披件衣服，哒剌双鞋，就出门解决温饱问题了。

　　刚走出大门，就见一道黑影快速旋转着冲向自己，还没来得及思考，刘恩嘴里一腥，眼前无数星星乱窜，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直挺挺的躺在楼旁小操场的大梧桐树下，脑袋后面垫着石头，一个黄毛半大小子正蹲在旁边噼啪的拍自个儿脸，后面是另一个半大小子，戴着棒球帽，抱着双臂冷冷的看着自己。

　　见自己醒了，黄毛忙收了手，回头招呼戴棒球帽的小子：“哎，他醒了！”

　　“噢。”

　　噢？噢什么噢？摸了摸被打得发烫的脸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刘恩怒气渐渐涌了上来。这算个什么态度？

　　腾的一下坐起来，眼前一阵黑，疼的。

　　“我说，我怎么了？”

　　“被篮球砸了。”黄毛无辜的眨了眨眼，棒球帽继续玩深沉。

　　　　“谁砸的？“

　　“他……”黄毛犹豫着把手往后一指。

　　刘恩顺着手指视线向上，棒球帽底下是一张平静无波的脸。客观的说，这半大小子长得还真好看，面皮白白净净，五官分开看各个精致，凑在一块更加赏心悦目。此时小薄嘴唇抿得紧紧的，怎么看都是一副“那又怎样”的欠扁样。

　　寻莫着孩子应该是在小区操场打篮球失手拍到自个儿脑门上，刘恩看着两个无比阳光的一瞅就没出校门的年轻人，气也渐渐消了。

　　“那你也不应该扇我脸啊。”对黄毛说。

　　“是是是，对不起啊。”黄毛一脸诚恳。

　　保持着坐姿（其实是头晕肚饿站不起来），又对站着的棒球帽说：“下回注意啊。在小区里这样多危险。”

　　棒球帽下巴一昂，长睫毛一翻，直接来个不睬你。

　　刘恩这下可不乐意了，好歹你该道个歉吧，这算怎么回事？合着我这脑袋是钛合金的，活该被撞啊。

　　刚要发作，只见棒球帽从运动裤的后屁股里掏出一沓对叠的粉红票票，随手抽了几张，啪的甩到刘恩身上，转身就走，黄毛赶紧跟上。票票散落开来，粗略估计有5、6张，差不多是刘恩一个月饭钱。刘恩有点懵，站起来快走几步拽住棒球帽，把钱往他手里塞：“你这是干什么。”

　　棒球帽不接，眼睛不经意般的扫了一眼刘恩哒剌着的那双半旧板鞋，“不过砸了你一下，这些钱够了吧。”

　　当我为了讹你那几个臭钱？刘恩的脸腾的红了，从来不善与人争执的他气得嘴都打哆嗦。黄毛在后面忙上来打圆场：“刚才真不是故意的，这些钱不多，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跟他废什么话，打球的心情都被破坏了！”还是那个冰碴子声音。

　　对不起啊是我不该被你砸更不该被砸了还晕过去。刘恩憋着气，把钱往黄毛手里使劲塞，黄毛一愣，还是接了过去。

　　“别以为什么都能用钱摆平，将来你就知道了！小伙子！”

　　自觉语重心长的说完这句，刘恩挺着腰杆转身就走，腿还有点软，但觉着自己的形象在半大小子眼里那一定是相当的高大伟岸。可没走几步，刘恩就知道了，有些事没钱还真是摆不平――钱包里的现金连买碗牛肉面的钱都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