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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少年眼中的海市蜃楼（一）
一
一个月前 8月15日
C国 新疆 塔克拉玛干
一望无垠的沙海。即使这里已经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边缘地区，连绵起伏的沙丘仍然像大海的波涛一样无穷无尽，漫天的黄沙笼罩了视野里的一切。
在正午阳光的直射之下，炽热的空气摇曳着上升。在这片虚幻的蜃楼气之下的一片沙丘，似乎有什么正在蠢动着。
如果在极近距离仔细观测这座沙丘的话，就能发现其表面一层薄薄的沙土之下，是一张涂绘着沙漠迷彩的军用伪装布。在伪装布的下面露出了大口径火炮那漆黑的炮口制退器！
一阵热风吹过，受到风压的影响，伪装布轻轻翻动着，隐隐映出了隐蔽在下面的人形轮廓。
当然不可能是真人。在正午阳光下，沙子的温度达摄氏八十度以上，任何就这么趴在沙土上的人恐怕都会脱水而死。
那是全长10.5米的钢铁巨人，SA[1]，通称「强击装甲」的人形机动兵器。那东西有着看似人形一般矫健的形态。修长的双足、结实的腰身、粗壮的双腕、线条优美的装甲板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它的头部看起来就像是戴着一个护目镜的特战队员。于是这门大小能与坦克主炮匹敌的100毫米滑膛炮，在它手中就犹如一支狙击步枪那样的轻巧。
全身涂布着沙漠黄的荒漠迷彩涂装，强击装甲静静地俯卧在这个隐蔽的沙坑中，完全和环境融为了一体。只有站到它的旁边仔细看，才能看见它肩装甲上那减淡了的红五星和八一字样。
此刻，它就像一名人类的狙击手那样，凝神屏息地举枪瞄准着自己的目标。
突然间，SA的机械手扣下了火炮的扳机。只听“轰”的一声，随着炮口冒出的烈焰，一发穿甲弹激射而出。掠过沙海的弹丸宛如在海面上游弋的鲨鱼背鳍一般，犁开沙层直奔它的目标而去。
下一个瞬间，摆放在2公里以外的标靶被弹丸直接命中而碎散了。
机械的巨人拉动炮栓，随着它那流畅的动作，还冒着烟的炮弹壳“当啷”一声弹跳出来，滚落到一旁。在沙坑里，已经丢弃了一大堆的炮弹壳和三个巨大的空弹匣。
“这里是『玄武MK-II』、3号机。火炮第29发试射，命中目标。炮身温度中等，不需要冷却。”
通讯来自SA胸腹部的驾驶舱里。这架机体的驾驶员一边将精密射击用的瞄准具推开，一边通过固定在驾驶服颈部的喉头送话器汇报着射击结果。带有吸收冲击和抗荷作用的SA专用驾驶服映衬出驾驶者匀称的身材。紧身的衣料下能看到驾驶员那锻炼得相当结实的肌肉。他防弹背心的前胸别着一个盾形纹章，上面绘着变化成短剑的英文字母「T」和闪电的图案。这是他所在部队的标志。
“干得不错啊。天才『少爷』。离开上次射击的时间为30分钟，检查下机体状况和实验火炮的密位变化吧。”
正在可视通讯中说话的，是他们小队中的一点红——秦淑媛少尉。她正在担任通讯管制与战术预报的工作。
望着秦淑媛那张漂亮的脸蛋，被她称为『少爷』的三号机驾驶员不满地咂嘴：“啧！没想到连你都会这么叫我啊。技术少尉同志。”
驾驶员摘下头盔，用手抹去满头的汗水，露出了一张少年的脸孔。与职业军人比起来来稍显得有些长的刘海被汗水沾湿了黏在了额头上。少年那清秀的面容虽然没有职业军人那样刚烈，但是在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朝气。虽然还带有几分稚嫩，但是他的眼睛里却闪动着自信和智慧的光泽。
“哎？难道『天才』这两个字用错了吗？”秦淑媛少尉有意歪着头问道。
“『天才少爷』这种叫法才有问题吧！”
“啊……那么全称是什么来着……候补测试驾驶员——龚龑[2]？这样叫吗？”
名叫龚龑的少年看了看自己驾驶服上红色的学员肩章，露出无奈的苦笑。
“那样太长了啦。再说，16岁就进入我们测试大队，不是天才是什么呢？”秦淑媛似乎很乐意调侃他。
“哎——”龚龑似乎放弃了似的垂下双肩，他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还是叫我的TAC代号——『少爷』吧。”
龚龑只有16周岁。而新推行的兵役法中规定，服役的下限年龄是17岁。他的确是个特异的存在——通过特招手段才成为一名学员兵的。
所谓的「特招」，是指对具有一定技艺特长，且达到国家规定标准的学生实行特定的招收政策。
而说到底，「强击装甲」这种新概念兵器，虽然依靠其高度机动性和灵活性的战术平台，在短短七八年时间里，发展成了连主战坦克和直升机都不敢轻易招惹的高性能兵器，不过这种刚刚起步的新概念兵器也有着它的不足之处——由于采用半从动、对象捕捉加辅助计算机统合制御的操纵方式，对操纵者瞬间的反应能力、判断能力、身体的协调能力，都有着非常高的要求。
这方面的因素直接导致了SA驾驶员的淘汰率远远超过了直升机驾驶员，这些无法通过考核的学员会立刻被退训。所以SA驾驶员也成了一种稀缺资源。
而龚龑，他正是这种稀缺资源中潜力最优秀的那一小撮人。这同时也是他能够被特招入选的原因之一。
“咳咳……火炮密位因温升变化在误差容许的范围之内。现在进行例行全系统自检……除空调系统外，皆无异常。”
龚龑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说道。机舱里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的闷热，所以他忍不住向秦淑媛抱怨起来。但即使是这样，他仍然把整套的行头穿戴地整整齐齐，连驾驶服上的搭扣都一丝不苟地扣好了。
他所驾驶的这架被称为「玄武MK-II」的机体，正是C国正在开发中的次世代量产机计划。那是整合了全新设计的类人型钛合金骨架、能量反应式装甲、大推力小型火箭引擎的最新锐机体。与已经量产装备部队的02A「匕首」相比，有着更高的机动性、更强的战场生存能力、以及更好的扩展性。
至于为何会是「玄武MK-II」这么一个怪怪的代号，听说就是开发商的坚持了。他们希望它能继承战争中一架名机的优良血统。
此刻它正在沙漠中进行着火炮的性能测试。
对于少年的牢骚，秦淑媛不解的歪着头说道：
“咦？早上才做过空调的维护啊。应该不会出问题才对。”
“拜托——现在舱内温度是……34度啊！我都快被烤干了！”
“34摄氏度的话，那说明空调有在好好地工作。要知道现在机体的表面温度是81度哦。『少爷』你就多喝点水吧，可千万别中暑了哦。” 秦淑媛笑着说道。
“切，还用你说……”龚龑嘟囔着，他伸手拿起了固定在座椅边上的水壶，喝了一大口之后，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好热……可恶！我有点热昏头了。”本来灌着冰水的水壶，现在里面也尽是些热水了。这也难怪，为了测试机体的耐热性能，他已经在这个沙漠里趴了一个上午了。
“还是没有习惯沙漠的气候吧？也难怪，你是从东部大城市来的孩子嘛。”
“别把我说得那么娇气。我也是接受了三个月基础训练的。”龚龑不开心地说。在为期六个月的「调借试用期」内，他先参加了机动装甲步兵学校的集训班，但是200场模拟战不败的记录立刻让「T部队」中止了他的「调借试用期」，直接将他转属到了这里。
“这和娇气没有关系啦。再怎么样，才来这里1个多月是适应不了沙漠的环境的。不丢脸。”
龚龑哼了一声，继续操作着控制板，将火控系统的反馈数据记录在案。身为测试驾驶员，他的职责就是收集实验数据，然后交给技术服务队的专家们。而秦淑媛也在数公里外的通讯指挥车里操作计算机，采集三号机的数据。相比龚龑那又闷又热的驾驶舱，指挥挂车里的空调可舒服多了。
“话说回来，有没有看到海市蜃楼啊？”
秦淑媛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海市蜃楼？”龚龑眨了眨眼睛，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你说的是郑大哥给我的那部老电影吗？”
“不是啦……是昨天基地上空出现了海市蜃楼。把附近镇子的景象投影过来了。持续了好一阵子呢。你没看见？可有意思啦！”
“这……我被队长叫去交代今天的测试了啊……”龚龑露出了追悔莫及的表情。对他这个在军队大院长大的孩子来说，海市蜃楼的确算得上难得一见的奇景了。
看到他那失望的表情，秦淑媛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没关系啦。在这大漠里，可是经常能遇到的哦。说不定，还能看到蜃楼里的仙子呢。”
“蜃楼里的仙子？”
“呃哼！这是任务中，注意不要在频道里闲聊。”
分队长江学不满的声音插了进来。龚龑和秦淑媛同时吐了吐舌头。看到两人重新把注意力回到了工作上，江学便不再言语。
“再坚持一下吧。测试项目马上就要结束了。接下来是2公里的移动靶，打完后就能回基地冲凉了。”
“了解了。” 龚龑再次把头盔扣到脑袋上。由于光靠座舱的减震系统是无法完全吸收外界的冲击的，所以驾驶员必须穿戴特制的操作服以保护自己不在机体的运动和跌倒中受伤。因此按照条例，即使再热，在操作机体时也必须佩戴上头盔。
龚龑拉过精密瞄准具，向着靶标即将出现的方向搜索。要说他最拿手的绝活，大概就属各种长短火器的射击了吧。特别是远距离精确射击。他喜欢狙击时的那种感觉，当你用瞄准镜锁定你的猎物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2个人——你和你的目标。那是种非常奇妙的感觉。而对于从小在军人的大院里长大的他来说，精准地命中目标，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一般。
“海市蜃楼啊……会不会真的有美丽的仙子出现呢……”
龚龑不禁想到了郑冰——他的长机给他看的那部电视剧。里面的主人公似乎就是因为拍到了海市蜃楼里的美丽少女，才走上了找寻的旅途。作为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会有这样的幻想也是人之常情吧。
突然间，一个闯入了视野的黑色物体引起了他的注意。
“咦？那个是靶标吗？”龚龑调整着放大倍率，并用十字准心套住了黑影。
“啊？这是……强击装甲啊！”
虽然上升的热空气使影像扰动得很厉害，但是从德国引进的精密光学瞄准镜还是相当可靠地取得了成像。龚龑能清晰的看到对方那人形的机身、尖锐造型的头部、包裹着全身的黑色全覆式装甲，以及它手中的突击步枪。
龚龑立刻警觉起来，他见过几乎所有南方重工的SA开发谱系，这种造型的SA绝对不会是自己人的东西！
“秦少尉，新的靶标是SA造型的吗？”
“哎？不是啊。就是一般的……”
“这样的话，有不明身份的SA闯入我们的实验场了。请小队指挥立刻辨明其身份。”
“什么？！这边的雷达什么也没有发现啊。”
“啧！”龚龑不禁咂嘴。他看了一下自机的雷达屏幕，除了时而出现的杂波以外，屏幕上空空如也。
“喂喂！幽灵机啊！”
当然不会有“幽灵机”的存在，对方一定是采用了什么电磁波隐形的手段吧。
“对方对雷达隐身。我用光学瞄准器捕捉到它了。现在把影像传输过去。”
龚龑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将线膛炮上精密光学瞄准具捕捉到的光学影像解析并通过数据链传送到位于后方的指挥车上。
——“这家伙！！”
突然间，龚龑感到了如同身处冰窖一般的感觉。黑色机体的头部红光一闪，散发出尖锐的敌意，如同一柄利剑指住了自己的喉咙！
感到敌意，也许这种说法很奇怪吧。但是对于少年来说，那就是他真实感受到的情况。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被特招的一个不能说的理由。
对方距离自己只有2公里不到，即使它用突击步枪攻击自己，靠着能量反应装甲的加持，自己也有充分的时间应对，但是如果对方发射导弹的话，自机这样的状态根本避无可避。
“会被杀！”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龚龑感到背脊上的冷汗正像冰冷的蛇一样蜿蜒而下。他再也等不及指挥车的命令，迅速用拇指拨开了操纵杆上的射击保险。
随着他的动作，SA将弹夹里的一发穿甲弹顶上炮膛。龚龑微微摇动操纵杆，瞄准、击发一气呵成。超过四倍音速的弹丸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冲出炮口，直奔黑色的SA而去。
这应该是绝不会射失的距离。龚龑有这样的自信。
但是，在龚龑的瞄准镜里，黑色的SA和来时一样，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消失在摇晃的热空气里了。连同那股尖锐的敌意一起，如同融化在了空气中一般无影无踪。
迟到的炮弹划过什么都没有的虚空，击穿了恰好从沙丘上立起的移动靶。
就这么走了？！……
龚龑喘着气摘下头盔，茫然地罔顾四周。虽然座舱温度丝毫未减，但是他却感到自己的体温在被全身的冷汗迅速地夺走。
“海市蜃楼……吗？但是刚才那种敌意是什么？”
少年眯起眼睛，眺望着那片虚幻的蜃楼气。
[1] SA全称Special Tctical Roboticized Infantry Kit Ergonomics Armor——特别战术运用型人形步兵动力装甲。简称STRIKE ARMOR或SA，在C国直译为强击装甲。
[2]龚龑 读音gong 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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