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画室

苏叶一行人沿着墙壁，慢慢摸索，不知不觉竟走到一条漆黑狭长的暗道里。

密闭幽室，空间狭窄，一次只允许通行一人，苏叶首当其冲，纸余末自愿断后。

林竹雪虽平日蛮横点，但毕竟是个女子，自然应该在两个男子中间。

可纸余末似乎并没有这样考虑，他似乎把林竹雪折成半个男子了，他是这样说的，“回来的时候，你断后，这次我断后，如果后面有人突然闯进来，我可以立刻反击，或者实在敌不过对方，也可以做为一个很好的肉盾。”

“凭什么？”林竹雪胆子不小，但自己毕竟是个女子，就纸余末对自己的态度，还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事很不服，戏闹道。

“小爷我……”纸余末小声道，“怕黑！”

苏叶和林竹雪哑然。

缓慢的脚步下面是层层石阶，每台石阶大小不一，光怪陆离。

墙壁两侧向深处逐渐扩张延展，墙面凹凸不平，花纹百生，似乎是刻意雕琢了一番。

苏叶每站立在一块突兀奇异的石阶上，身形都需要摆出某种扭捏姿态，而雕琢的墙壁，恰好贴切他当时做出的那种怪异姿态，让他不会感到不适。

走到深处，苏叶发现脚下的石阶竟悄悄出现了数个空洞，有的甚至出现整整一个人宽度。而左右两侧墙壁也开始向外扩张。

苏叶转头去看林竹雪，却发现黑得连林竹雪半点轮廓都看不见。

“你们怎么样？”苏叶关心道。

“我还行，你接着往前走吧，”林竹雪道。

“纸余末，你呢？”

“我吗？”纸余末颤巍巍道，“还行吧，脚有些疼。”

苏叶回头，面上镇定。他发现林竹雪的声音来源，与纸余末的声音来源，一个比自己矮了一大截，一个比自己高了一大截。

难道，三个人走的是不同的道？

他抬手向上去摸，手除了空气划过指尖，什么也触碰不到。

苏叶强装镇定，他尝试将半只脚往洞里陷，但整个腿都没下去了，依旧没触碰到底，也不敢再往里探。

苏叶用指尖划着墙壁，他突然发现，指尖在一会儿升高，一会儿降低。

偶然一笔墙壁太宽，他手臂打直，他又发现位置低时，墙与墙之间距离越近，相反，位置高时，墙与墙之间距离越远。

这条道是一个正立的鼎的形状！

暗道漫长而未知，苏叶每次挪动脚步的试探，下脚，动身，挪脚都是极度敏锐和缓慢的。

然而长此以往，加之苏叶身体本就孱弱，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苏叶已是满脸满身的虚汗。

眼看脚下石阶能站的地方越来越小，最后竟不足半只鞋的大小，自己倒能险过，可纸余末那个超乎常人的大脚，一定过不去。

纸余末虽然体型健硕，但此刻左右两侧墙壁的宽度，就算手臂最长的苏叶，伸展打直，也只能用指尖触碰。

正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苏叶突然觉得自己的裤衫被什么东西给拉扯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思考脚下那东西是什么，眼前突然一花，人立马向后仰躺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眼前已是亮堂堂的一片，就像是斑斑点点的星光洒进了暗道。

不！

确切的说是上千把横向排列的铜镜将阳光反射进来。

他清楚的看见，百尺高的墙里镶嵌着各角度摆放，却十分规则有序的铜镜，将远处一个极其矮小的微芒渐渐拉扯成现在这般巨大明亮。

而光芒反射下，那覆盖在整个墙壁的怪异夸张的字画，就像是空灵活物般把尘封在久远的已然消失的国家又堪堪呈现在苏叶眼前。

那是三十年前人马纷乱，正处在国破家亡边缘的卫鞅国。

在国稳安泰的局面下，一个突然出现的由卫鞅子民组织，掀起的救赎国家子民的叛乱让卫鞅国最终走向灭亡。

那些打着救赎的口号的军队，数百场战乱厮杀中没有一名是外来番落的士兵，但可笑奇怪的是，他们直到胜利的那刻，也没有放弃屠杀，他们相残殆尽，连仅存的最后一名卫鞅将士都自刎在战场上。

他们似乎是心甘情愿的将疆土拱手献给外来番落的王。

然而到底是什么方法让这个曾在历史长河中千年不倒的国家，这片广域疆土曾出现过的上百万子民，仅仅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彻彻底底的从大陆中消失，不留任何痕迹。苏叶不得而知。

字画雕刻似乎到这里就结束了，末下只有诗句。

“油然闻风，蓦然俗世，不曾沾染，若非尊师，血流寺院，天下依旧安然在......”

矫若似龙，洋洋洒洒的七八行悔意，和那些冰雕玉琢，时断时续的，摧残人心的图画相得益彰。

“这……真是巧夺天工啊！”

“完全是天匠之作，血泪之史！”

苏叶被眼前的景象完全震撼，久久脱离不出字画所带给他的伤感。

他知道，此刻自己内心的所受到的冲击和林竹雪，纸余末两人的震惊是完全不同的。

他侧身时扫见林竹雪和纸余末眼中精芒，他们眼中的震撼仅仅受到字画的影响，对雕刻者的钦佩。

而苏叶更像是身临其境，亲身经历了墙壁上那场浴血奋战，那场由人心引发的自我毁灭的战斗。直至匆匆走向壁画的尽头，他整个人都害怕得颤抖起来。

“卫鞅国？”林竹雪托腮。

“知道？”纸余末好奇问道。

“读史书时曾看见，可惜只有名……就短短三个字一笔带过，我查阅好多书籍也不曾多见一二，一直算是心中的结吧，”林竹雪叹道。

"据小爷所知，卫鞅国出现在一百多年前的南方大陆，这个国家生性好战，曾是整片大陆的王者。如今若还在，怕是安宁国都不能幸免……”纸余末背手摇头道。

“据史书上记载，当时最强大的国家是安宁国。安宁国有四百多万人，良兵将士两百多万，足占其整个人口的二分一，而其他国家……人口最多的也才二百多万，”林竹雪玩着手里的石头，自豪道，“安宁国可谓是压倒性的存在呢。”

苏叶摸着壁画，闭眼道，“卫鞅国……史书上并未有详细记载，人数恐怕不足五十万。”

“卫鞅国总人口虽不足五十万，将帅不及，但无一国敢来侵犯甚至是挑衅他们。一来，他们地势险峻，四面环水，藏于纵横交错的山壑之间，二来，不乏骁勇善战的勇士，独特精益的武器兵甲，三来，也是最厉害的一点，他们善夜袭，”纸余末沉声道。

“夜袭？我明白了！”林竹雪拍手起身，激动的道，“我曾听闻当时包括安宁国在内的任何一个国家，每当夜幕降临都特别警惕，不仅安排大量哨兵，配上犬辅，一更一替，营地外还有重重马栏，阻挡马匹，把守的可谓相当森严。我当时就在想，安宁国当时那么强大，如此大费周章，完全没必要，今天一想原来如此啊。”

“没错，当时真的算是日夜颠倒，兵将不仅白天，晚上也灯火通明，生活在卫鞅国周边的国家可以说是把所有精力都耗损在夜晚了。夜晚原本应该归属于平静，”纸余末走到一块突出岩石上坐下，指尖揉搓着地上拾起来的一块泥土，“但凡是他们出现的地方，必将血流成河。”

"卫鞅国？我自小便出生在这片土地上，如此强大的国家，为何我竟从未听闻过，"林竹雪侧眼看向苏叶。

“怏怏大国，短短三个月之内，百万人口死亡殆尽，”苏叶看着壁画似乎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