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缘浅

“你受伤了。你先上去，”林竹雪说。

　　“你......可以吗？”苏叶担忧道。

　　林竹雪点头，苏叶踩着林竹雪的肩膀顺利爬了上去。

　　“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苏叶把林竹雪勉强拉上来之后，因为血液流失过多，加上本身羸弱，整个人当下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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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过来，求你们不要过来，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你们。那时我还是个孩子，我不敢那么做，我害怕，我害怕啊，”苏叶惊慌的在这无尽黑暗深处奔跑。

　　只是身后的声音似乎永远都能找到他，在他耳边发出恐怖凄惨叫声。

　　“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你是跑不掉的。你......只能为我们活着。”

　　“你要替我们伸冤啊~”无数个空灵、幽怨的声音在他耳边游荡。

　　直到脚下生出土壤，眼前变成荒山，他这才停下来。

　　这地方很熟悉。这里是他亲自安放苏家十几条肉身的地方。包括他最敬重的父亲。

　　在掩埋尸体时，他特意给父亲擦净身子，选了块高地。

　　他双膝重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苏叶母亲生苏叶时，便难产而亡，父亲一生也再未娶过。苏叶恃宠而骄，即便犯任何错误，父亲都不会打骂他。最终导致他蛮横无理，狂妄自大。

　　他想父亲了。他怨恨自己的无知，让家人断送生命。他责备父亲，即便在死前也不曾责备自己，顾自己安危，让自己离开。

　　“抓住那个胸口刺有青纹的男人。看清楚了吗？就是他，杀了我们！”

　　“我记得，我没忘，我一定会找到他。替你们报仇，我要让他为我苏家十几口人命血债血偿。”

　　......

　　苏叶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客栈。浑身酸痛，大汗淋漓。

　　“你醒啦？”

　　苏叶好像认识眼前这人，但说认识又忘记是在哪里相识。心中虽惑，但嘴唇干裂紧闭，一口气压在胸口重如大石，让他一时竟难以开口。

　　苏叶试图起身。

　　“别动，你这箭伤还未愈合。再动，小心你的命。”

　　“你是......？”

　　彪肉汉子做了个划桨的动作，见苏叶摇头，笑道，“骇，小爷是那个船夫，你和林姑娘进这香山城时，全靠小爷我把你俩送过河。小子，你不会忘了吧。”

　　“原来是你啊！”

　　“想起来啦？看来你这脑子还没被热病烧坏嘛。”汉子给苏叶倒了杯茶，递给他，“小爷叫纸余末，以后叫末爷就行了。”

　　“行吧，”苏叶缓缓抿了几口，问，“末爷，你不是应该守着你的船吗。怎么上这里来了？”

　　“呃......我们这行太危险了。小爷我还想多活几年，所以就换了门生计，”彪肉汉子笑道。

　　苏叶点头，“经常处在风口浪尖。确实不是件好差事。”

　　彪肉汉子点头陪笑。

　　“我染了热病？怪不得我觉得除了这胸口疼，脑子也觉昏沉。”

　　“小子，你倒是厉害，”彪肉汉子点头，竖起三根手指，“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怎如此久？”

　　“这还算不错了。

　　你右肩有箭伤，仅差毫厘便是穿心而过......你这箭伤加上热病，老纸和那姑娘还真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你呢，躺个三天就醒了，你这小子还真是命大。”

　　“林竹雪呢？”

　　“林姑娘？！”纸余末反应过来。这小子是想姑娘了，大叫，“林姑娘......林姑娘......”

　　“不......别，别喊。”

　　“小子，别激动。爷知道你害羞。你这年纪......正是弱冠之年吧，想姑娘很正常。小爷二十有五，一生没有什么特别长处，不过不是小爷我吹啊，这天下女子没有一个小爷我是不了解的。以后遇到什么问题找爷帮忙。虽说这女人心海底针，但是在小爷面前，那就跟扒了皮的树干，里面是酸是甜，是好的，还是坏掉的，小爷我一眼就能看穿。”

　　“……”

　　“小子，你艳福不浅啊。这三天三夜。那姑娘对你那照顾得可是无微不至啊。小爷我都有些嫉妒了......凡是和你沾边的事都不允许任何人碰，像买药、煎药、抓药。当然，这姑娘本身是大夫咱就不说。亲自给你端茶送水，端盆子擦脸袋......小爷我都差点以为这姑娘是你媳妇，一问，人家还是个未出阁姑娘。”

　　看见林竹雪走过来，纸余末又撂下句，“小子，你可要好好把握，这姑娘不错。”

　　苏叶顺势看向林竹雪，哪知正巧和林竹雪眼对眼，苏叶瞬间有些不好意思，忙躲开视线，林竹雪也忙转开视线，双眼看向纸余末，不过步伐倒诚实，有些怪异。

　　“纸余末，你和苏叶都聊了什么？”

　　“没，没什么，”苏叶慌忙道。

　　“小爷发誓，我可是按照你的吩咐，发现这小子醒了就叫你过来，我这不刚叫你，你就来了吗，我和这小子还什么都没聊呢。”

　　“千真万确？”

　　“小爷我从不撒谎，”纸余末刚说完，就给苏叶暗递眼波。

　　“我不是信你，我是信苏叶，”林竹雪直接道。

　　“得了，您这话，把爷酸的。小爷我走了，”纸余末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你的钱不要啦？”

　　纸余末一听，立刻回头，边走边笑，“怎么会呢，小爷我熬了这么久，就等着这大钱回去娶媳妇，过过皇帝般的逍遥日子呢。话说回来，这没钱还真不行哈。这世道，全他娘的都是些机灵鬼，老纸做船夫这么多年，还抵不上跟林姑娘这一次的买卖。”

　　纸余末正准备拿钱袋，可惜话一说完，嗖的一声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林姑娘，咱可是约定好了的。你这......”纸余末挽袖准备干架。

　　“他的病还没完全好。咱们约定是，必须等到他完全康复。你可能还得多熬几天才能拿到你应有的报酬呢。”

　　“那得加钱。”

　　林竹雪也是有脾气的人，面对敲诈勒索，她当然不同意，“不行。本姑娘可是按照约定办事。凭什么给你加钱啊？”

　　“时间小爷有的是，但是小爷我有个原则，风流倜傥一辈子，可不喜欢当喜鹊。”

　　“行吧~那多加五十两，”林竹雪还以为是什么刁钻要求，但得知是这个原因，还真是汗颜。要说喜欢苏叶，她自己也模模糊糊，不清楚。不过她知道，这辈子她是不会嫁人的，或许以后还得躲躲藏藏。想着这些日子还有很多事得找这汉子解决，就干脆加到了五十两。

　　“爽快。”纸余末推门而出，留下苏叶和林竹雪两人。不过，他并未走远，出门踏了几步又悄悄回来侧耳偷听。

　　“伤口还疼吗？”林竹雪坐在圆凳上。

　　“好多了，”见惯了平日凶厉的林竹雪，此时竟让苏叶有些不习惯起来。

　　“不疼就好。”

　　“这些天辛苦你了。多谢，”苏叶半依在床榻，有气无力道。

　　“不用......”林竹雪笑道，“那一箭要不是你，现在躺在这里的可能就是我了。一命救一命，咱两算是扯平了。”

　　苏叶笑着点头，只是心底竟升起一丝失落。它不知道是因为胸口有伤，导致气闷，还是其他什么，他突然咳嗽起来。林竹雪连忙搀扶。

　　“不要乱动，你这是箭伤，虽配上我研制的漉雪膏，但至少还得躺上三天才能下床。”

　　苏叶突然听到大门发出的悄然的稀拉声，苏叶抬眼给林竹雪使了眼色，表示门外有人偷听。林竹雪会意轻声问，“纸余末？”

　　苏叶笑着点头。

　　客房内顿时寂静无声。

　　纸余末耳朵紧贴大门，他发现里面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感觉这两人可能是睡着了，但是大白天两人都睡着，可能性不大，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两人看对眼了，交流眼神感情，沉默不语，可能不时将上演春宫图。纸余末心急得细听摸索半天。忽然，他听见，林竹雪的高音，“纸余末，你给老娘滚进来！”

　　林竹雪这一吼，突然来了这么大的声音，余末顿时吓得抖了两抖。他不敢逃，对方都已经知道是自己了，逃了可能自己半吊钱都没了，他柔搓起差点聋掉的耳朵，开门讪笑走了进去。

　　纸余末虽是陪笑，但林竹雪可是被他的面容给吓住了，“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我吗？”纸余末摸摸糙皮大脸，“上火，上火。”

　　“你想什么不堪的画面了？”

　　“没有，”纸余末连连摇头，“小爷我正直善良，不好白日做梦。更何况小爷要是喜欢，那可是有一大把的姑娘踊跃投奔小爷怀抱，小爷又怎么在意你们两人的私房事。”

　　“私房事？”林竹雪微怔，“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林竹雪气得就近将苏叶枕头砸过去。

　　纸余末吓得跳将起来。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好惹的，瞬间骂回去，“嘿，你还扔东西，爷给你胆你以为爷怕你吗？小丫头片子。”只是嘴上说着，身子下意识往后退。

　　眼看局势不妙，纸余末知道只有让林竹雪安静，她的气自然会消，捂住胸口叫疼。

　　“苏叶，你没事吧，”林竹雪立马将刚才发生的事抛之脑后，忙问。

　　“有点疼，”苏叶愧疚道，“你姐......“

　　“我姐的事，”林竹雪眼眸微沉，没想到苏叶即使有伤在身，却还想着自己的事情，“你暂且不用参与了。你先安心养伤吧。”

　　“是啊，你自己有伤在身，你还能逞什么能啊？还不如等伤好咯再去。”

　　正准备再聊几句，苏叶脑袋突然剧疼，像鞭炮快炸开似的。

　　林竹雪一看不对劲，忙唤，“苏叶，苏叶你怎么了？”

　　“我看见......”苏叶拍额，眨眼，“我看见一个男子，死在一座宅院里。”

　　“啊？”纸余末惊诧道。

　　“男子的面部被被子掩着。”

　　“那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不，我完全能感受到......他没有呼吸，我看见他被子没有起伏。”

　　林竹雪因为自己的姐姐画像的事，所以知有非常人的本领，问，“他死在哪座宅院，你看得见吗？”

　　“......他床尾有副画，好像是东晋-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卷》”苏叶的视线只能将这整个床看清，即左右床柱、上面床梁和最里面青砖墙之间形成的空间。

　　“晋朝的？......”林竹雪眼眸微转，“听闻我朝有八位人士，喜好收藏古画，而其中有一位就住在香山城。”

　　“李柄？”苏叶恍然，视线再次大范围搜索。这次，他断定是五品同知李柄。也只有他的耳朵有箭伤。

　　天下皆知，李柄惜画如命。皇上曾听闻这洛神图妖冶，准备举弓远射毁之，可箭一出，李柄却扑了上去。皇上念他才气，便让他与这画一同远离皇城，终身不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