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日月长

闲话家常，氛围带着几分温馨，赵聆烟不时偏头望他，他虽然面上依旧没多少笑意，可是却柔和了许多，话也比之前多，看来在这个皇宫中，他是真的把太后当成亲人的。

　　收起了心思，她不时与太后说笑几句，也讲了些从前听过的趣事，这样一家人没有心机的聊天当真是很让人开心的。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皇后怕打扰太后休息，先行起身告退，倩妃和柳妃也紧随其后，遥王要处理吏部事务，便也跟着离开，屋中的人一时走了个干净，只剩了她和凌御辰。

　　太后揉了揉眉心，起身对他们笑道：“这会儿咱们也坐地累了，就跟哀家进铭香阁中品茶吧，今年的贡茶还是很合哀家的心意的。”

　　凌御辰也不多说什么，引了她跟在太后身后走进了铭香阁。

　　茶香氤氲，水雾缭绕，不知是不是清淡的茶香松弛了人的心思，此刻她忽然感到很是放松。太后笑吟吟地坐在她们对面，拿起一杯茶轻啜着，面上安逸清明。

　　太后面对着他们时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老者，普通的祖母，她用一种平稳的语调讲着这几个月在昭华寺的见闻，话语间带着老人家独有的平和安定，恍然间仿佛回到了童年，祖母也曾用这样的语调抱着她，讲着她眼中的趣事，讲着引人入胜的故事，赵聆烟忽然发自内心地笑得真挚，这么安宁的感觉，曾经奶奶也给过她，如今她却是在另一个空间里尝到了这种久违的亲情，百感交集，她对太后仿佛也没了最初的那一份拘束，只余了这满室明和。

　　“辰儿年少时可是顽皮得紧。”太后忽然笑着看向她，“哀家那时就常给这孩子讲些故事，如今老了，怕是讲得不好了。”

　　“皇祖母讲得很好。”赵聆烟望着太后由衷地说道。

　　“人老了，今后也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太后忽然轻叹了一声，眼中带了几丝落寞。

　　“皇祖母哪里的话，老与不老全在一颗心，只要心是充满活力的，人怎么也不会老。皇祖母讲的故事很好，真的很好，让聆烟想起了最初的温暖。”赵聆烟笑着对她说道，恍然间便不记得这是深宫。

　　太后看了她半晌，忽然拉过了她的手，“这孩子，尽会哄祖母开心。”赵聆烟望向她，反握了她的手，掌中温暖让她再次尝到了那种亲情的滋味。

　　她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她知道，纵然经历了深宫权谋，太后还是在这慈云宫的悠然岁月中回复了本心，真挚平和。

　　说话间已是午时将近，因着凌御辰如今初领兵部，事务繁杂，便只好起身告辞。皇上在三日前将本是由遥王总领的兵部交到了凌御辰手中，不知心中是如何想的，先是削兵权，再是托兵部，这到底是升是贬。

　　帝王之术由不得她多想，赵聆烟亲自将他送到慈云宫门口，便对着他褔了福身子，“臣妾恭送王爷。”

　　“皇祖母是个很好相与的人，她很喜欢你，你便暂时安心住下，我过几日来接你。”

　　她对着他点了点头，“臣妾定会好好陪伴皇祖母的，王爷放心。”

　　“我知道。”他执了赵聆烟的手，好似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几日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臣妾会的。”赵聆烟抽出手对着他行了一礼，便走了进去。不知如何，她对那位沈清羽总是有几分顾忌的，刚才皇后的话像一阵响锣，惊醒了她对他的依恋，出了慈云宫，她更深刻地了解了这里是皇宫，自己是王妃，山高水长，却不是她能向往的，不是沈清羽，也还会有别人。

　　凌御辰有些怔忡地看着赵聆烟的背影，心中多了几丝怅惘。压下心中陌生的情愫，凌御辰反身走出了慈云宫，大步踏往外殿。儿女情长对他来说从来都是调剂，喜欢了多宠宠，不喜欢也没必要多费心，这些年都是如此，今后也不会改变，这个女人不过是一时之兴罢了，她是他的正妃，为他多费几分心思也是无可厚非的。坐在辰王府的车架上，他恍然若失，才不过几个时辰，怎么可能会挂念？再次拿起奏折，将全副心思都放在里面，这才是他的追求，俯瞰天下，御临宇内。果决地合上了奏章，他撩开帘子看向外间，如今局势未明，可是父皇对几个儿子确是有升有贬，将赵聆烟赐给他，又将兵部交到他的手中，兵权看似旁落，实际上还是在他的手中，这样的恩宠，是一种保护吗？他一时心思纷杂，索性闭了眼靠在壁上，不欲多想。

　　慈云宫中琴音清澈，歌声婉转，时而低沉，时而高扬，女子的柔婉中带了几分英气，淡淡的，掩在清明歌声之后，却莫名夺了人的心神。赵聆烟以手抚琴，慈云宫的午后多了几许春意。一曲完毕，太后面上多了几分赞赏，“烟儿的琴音虽不是天下独绝，可是其中真意却真实让人感动。”太后不无感慨，眉眼间更见放松之色。

　　“烟儿只是凭着心里的感觉来弹琴，是皇祖母不嫌弃才对。”她笑中带了几许调皮神色，手中一动，清冽琴音便流泻了出来，洒下一室春意。

　　“今日皇后娘娘怎么不把话对太后明说呢？”倩妃坐在皇后对面，语气间颇有几分不忿。

　　“你急个什么劲儿，你当太后今日没听出我们话中有话吗，她是不想多谈，我们难道还不长眼地逆太后的意吗？”皇后将手中杯盏重重一放，语气间顿见凌厉。

　　倩妃登时没了话，低眉顺眼地喝茶，再不多说。皇后指间轻磨着手串，也不欲多语。皇上授意要将沈家嫡女赐予辰王为侧妃，她们也只能旁敲侧击，倩妃只想着能让沈家的女儿给人做妾，臊臊他家的面子，却没想到皇上这么做的用意。若是皇上直接赐婚，势必会引起多方猜测，若是由太后赐婚，那么一切就又都不同了，他这么做，明显是想将沈家更牢固地绑在辰王身后，如今是区区侧妃，按照皇上的心意，谁又知道将来是个什么身份？再回头看看半点心思都藏不住的倩妃，遥王有这么一个母妃不知是好还是坏。

　　宫中日月长，赵聆烟踱在慈云宫的花园，满眼的清寂，一时冲击着她的心。慈云宫中规矩并不严，太后待她十分尽心，吃的穿的那样都不比王府中差，她只需陪着太后聊天说笑，日子过得很是闲适，想来这里也是整个宫中最安定的地方了吧。

　　“三嫂真是好兴致，这慈云宫中的花草可都是皇祖母的心血呢。”才隔半日，赵聆烟自然能听出他的声音，是凌御遥，她转过身尽量镇定地面对着他，“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