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昔友不减意难平

帝奇的记性有多好呢。

身为赏金王·雷顿家族的继承人，哦不——现在应该是掌权者了，帝奇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力如此之强。

这话还得从他的梦说起。

帝奇最近总做些稀奇古怪的梦，有时是在沙漠，有时是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小镇，有时是在一片红色的森林，有时在云巅，有时又在冰川。梦的场景地点变换不定，唯一不变的是梦里那个“讨厌鬼”。

每次梦醒，帝奇都会有一种不明的空落之感，令他惆怅不已。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惧怕做梦，却又莫名期待着，因为只有在梦中，他心心念念的少年才会出现，或者说——再次“存活”。

什么人是只能存活在梦里的呢。

帝奇顶着一头蓬松杂乱的头发在床上愣坐了一会儿，不禁有些失笑。

这是那个讨厌鬼，不，是布布路离开的第六年。

六年时间荏苒，这期间也发生了许多变故。

四年前，尤古卡在外出做任务时不幸身染恶疾，因救治不及时，回到雷顿家族时，已病入膏肓，帝奇日夜照料也无济于事，尤古卡于两月后久辞于世。消沉半月，在赛琳娜和饺子以及其他兄弟姐妹的帮助下，帝奇重振精神，整顿雷顿家族。

三年前饺子的兄长，塔拉斯的国王长安与侍卫长戈林正式成婚，在留下一封传位书后一起携手去看尘世繁华，饺子匆忙赶到塔拉斯无奈登上权力的顶峰，这几年倒也将塔拉斯治理的井井有条。从长安和戈林的来信中得知，他们一切安好，女儿长故也一岁有余。

同年腊月，赛琳娜的父亲卧病在床，家中一切事务交由赛琳娜管理。奥古斯都王子图苏闻讯赶来，协助赛琳娜经营家中生意。时至今日，家族生意扩至整个疏方大陆，根基深厚。

一年前，玉昆门的掌门位传于关门弟子毛团，自从，玉昆门隐退于世。

......

帝奇洗漱完，看了一眼床边的日历。

日历上有个用红笔圈起来的日子。又到今天了。帝奇边走边想。

一年不见，你......还好吗。

......

寒冬之日，四处白雪覆盖，即使是被上帝“遗忘”的影王村也是银装素裹。

“来啦？快进去吧。”

帝奇点了点头，抬步往老房子里走，老头子跟在他身后进来，顺手关上了门，将风霜凛冽的呼啸之声都阻挡在了门外，屋子里寂静一片，除了火炉中木柴因受热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外，没人出声。

“你们都吃了早饭吧？”最后还是老头子打破了这一屋的寂静，拔开酒壶的塞子，仰头饮了一口。

几人对视一番，赛琳娜替他们答道，“吃过了。”

即使没吃，也不会劳烦老头子。

布布路病逝的消息是由饺子三人亲自带过来的，那时已到了晚春，还带着些凉意，老头子听后，放下了自己视为生命的酒坛子，沉默了很久很久。

自那以后，老头子的身体终于显了老态，腰板也不似从前那样挺了。

自那年起，每到布布路祭日这天，饺子三人、图苏、傅雪都会赶到影王村的墓地，陪陪老头子，看看布布路。双子导师和精英队也来过两次，实在是腾不出时间，便修书一封送了过来。

老头子的目光依次扫过屋子里的青年们。

六年过去，他们都已长成，眉目间尽显沉稳，再不见当年青涩的影子。

“哎......”他长叹一声，自顾自的喃喃道，“如果我的布布路还在，他也该和你们一样大了......”

“爷爷......”傅雪鼻头一酸，“您这话，都说了六年了......”

赛琳娜拍了拍她的肩膀，屋里再次陷入沉默。

......

“布布路，你还好吗。”帝奇蹲在碑前，嗓音低低。

他目光柔柔的看着墓碑上的遗照。布布路生前，尤其是十二岁过后，就很少有过正经照片，这为数不多的一张还是赛琳娜逼他拍的。照片上的他恬静乖巧，目光淡淡的看着镜头。

那是他们到象牙堡后的第一次出游，在林间拍的。

那时也没想到，这张照片，最后用到了他的......墓碑上。

指尖轻颤，缓缓抚上照片——

“我很想你。”......

......

饺子看着帝奇落寞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年年如此。”

“让他们......好好说会儿话吧。”赛琳娜摇了摇头，一双好看的眸子里盛满了忧伤，“又是一年了。他......来过吗？”

“谁？”饺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过脑筋后侧头瞥了眼在老房子那打扫、布置的其他人，收回目光后，神情有些冷淡，“食尾蛇那位？”

赛琳娜“嗯”了一声，姣好的脸上同样看不出什么表情，“就连林德都来过一次，他是下地狱了么？”

“你记错了，他来过一次。”饺子冷笑一声，衣摆都沾上了嘲讽，“他把布布路送回来了。”

“罢了，那畜生不配站在这片墓地。”......

......

身后传来脚步声，帝奇回头，见饺子和赛琳娜并肩而来。

正午的阳光本不刺眼，但腊月间的大雪铺了满地，光线自雪地反射向四面八方，给人和物都镀了一层金光，两人背光而来，更是映上了一圈虚影。

眼睛不太舒服。

帝奇低下头，用力的眨了眨眼，奋力的把那仿佛将要磅礴而出的液体压回眼眶之下。

三人半蹲在碑前，望着碑上面容恬静的少年。

“布布路。”赛琳娜眉眼温柔，“我和图苏......快结婚了。我们打算在奥古斯都举办婚礼，梅林已经帮我们布置好了——你还记得他吗，就是那个当年在垃圾场，在尼尼克拉尔面前冒充图苏的那位。”

“如果你在，你一定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他当然会。”帝奇点点头，眼眸深处似有追忆，“他那么善良......”

悲伤笼罩着三人，饺子低垂着眼脸，半晌，他低低的笑了一声。

明明是极轻的一声笑，那落满积雪的石碑却恍若颤动，抖落一层浅浅的冰碴。

“你听得到的。”饺子继续道，神色恢复如常，唇边挂着一抹戏谑的笑，“记得团团么——我知道你记得，也记得他现在是玉昆门的掌门人——他把你精心养了三年的白菜挖走了，那颗白菜还挺乐意。”

“是啊，不过也不算很意外。”说到这个，赛琳娜脸上才终于带了些笑意，“言言虽然是我们教导的，但团团照料的更多，我们会教他知识、防身技巧，而团团会陪他玩，让他开心。”

“所以白菜被挖的心甘情愿。”帝奇一本正经的做了总结。

几人相视一笑，久违的愉悦令他们放松。

“小雪一直在等你，老头子天天念叨你。”

“我们都很好，希望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