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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如

恶女帝姬

溪如坐在炕上对着明晃晃的日光描着花样子,下首是新来的徐选侍,她弹着一把古琴。

“长相思,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溪如小的时候一直喜欢跑到家里的药房里,一进门青石板铺地,各种药草干涩的香气在宽大黑暗的堂里冰着。那个长了一把山羊胡子的老先生总是坐在那把油光锃亮咯吱作响的藤椅上,见了她笑的一脸褶子,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大姑娘来了,快坐,我给你拿好东西吃。”然后颤颤悠悠的起身,从一个漂亮的银盒子里拿出两块黑黄的糖块。

“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有的时候,她会碰见那个清俊的少年,他拎着小巧的药箱逆光而来,隔着一方帕子为她诊脉,微笑着什么也没说,微垂着眼背过身去开抽屉。一排排的乌木小抽屉,嵌着一色平的云头式白铜栓,看他高高下下一只只找着认着,像在一个奇妙的房子里筑家。

他细心的将药材和方子包好,絮絮的嘱咐自己。

回到绣楼里,溪如轰走了小丫头们,将一包包的药拆开,发现有一大包白菊花另外包着,药方上没有的。滚水泡白菊花是去火的,她不怎么爱喝,一股子青草气。但是她每天泡着喝,看着一朵朵小白花在水底胖起来,缓缓飞升到碗面。

“娘娘?娘娘?”

“怎么了?”

“嗯?”溪如回过神来,揉了揉被阳光刺的发酸的眼睛,徐选侍微微一笑,像是凝了露水的百合花,“鸾曦宫的吴女官来了。”

“知道了。”

有冷风乍起,吴女官猩红的裙摆随风展开,飘飘若举,宛如蝴蝶扑闪着扩大的翼。

小学徒娶亲那天十分的热闹,他在岳家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处屋舍,这天披红挂彩的。

气派的仪仗队一路吹吹打打的领着喜轿过来,他走在最前面,骑在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头戴儒巾,穿着青缎圆领,脚下粉底皂靴,簪了两支金花。正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大家微笑着,挨挨挤挤踮着脚望,这一会工夫已经围上许多人

新娘子跟在后面,两个喜娘搀着,戴着珍珠头面,前面也是人字式,正罩住前刘海。头上像长了一层白珊瑚壳,在阳光中白烁烁的,累累的珠花珠凤掩映下,垂着眼睛,浓抹胭脂的眼皮与腮颊红成一片,穿着天青对襟褂子,大红百褶裙,每一褶夹着根裙带,吊着个小金铃铛。在爆竹声中也听不见铃声,拜祖先又放了一通炮仗。两个喜娘搀着新娘子,两个男佣人搬弄着新郎,红毡上简直挤不下。

小学徒家雇来帮忙的人早已关上那扇门板,门口的人还围着不散,女人抱着孩子站着,她也在不远处的马车里看着。

顺天不像山西,偶尔没有风沙砾砾的日子,便也是细雨萧瑟。冻雨是细针,细如牛毫,却扎进肉里般疼。

疼,却看不见影子。

接到鸾曦宫的消息德嫔赶来时天已经擦黑了,脱了大毛斗篷,匆匆进了里屋,平时在屋里伺候的都不见了,只在架子床上点了一盏八角宫灯,豆大的灯光照着床前踏脚上大红色五蝠捧寿的绣鞋,四周摆放的红漆高柜此刻都成了黑漆漆的阴影向那灯光扑过来,如同噬人野兽。

“给殿下请安。”她揣揣不安的福下身。

“坐吧。”冷漠的声音飘忽忽的从上首传来。

她坐在踏脚边的椅子上低着头不敢直视“不知殿下深夜叫臣妾前来有何要事。”

“皇上多久没去你那儿了?本宫记着自打你兄长出征不久后就不曾了吧。”声音越来越冷,一句句的砸过来“他不来看你,你就不会去看他?”

溪如看着那一点烛火照着帐上所悬的香囊球,华彩夺目,刺的心一跳一跳的痛,她头更低了,声音几不可闻“是。皇爷日理万机,臣妾等又怎能打扰。”

夕颜揉着额角,觉得头都大了,垂下眸,眼角的余光就落在了岳溪如放在腿上的手。

那手比刚出生婴孩的脸都嫩,小指上套了个护甲。一寸来长的老银开金钱窗缠枝纹护甲,都是些老古董才会戴的样式。

再看她的装扮,白绫对襟袄外面穿了件遍地锦比甲,乌黑的青丝整整齐齐的挽了个鬢儿,通身上下除了那手上的护甲,就只带了个珍珠发箍插了根金耳挖银脚簪。

她一口气就堵在了嗓子眼。

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花一般的年纪,本该穿红着绿,珠围翠绕,偏像个老太太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给人守寡。

“你怎么穿成这样?”

岳溪如一愣,随机娇媚的面上染上难过之色,“臣妾月前被皇爷召去伴驾,但皇爷似是不太待见臣妾,臣妾知道自己一向笨嘴拙舌的,但也从未受过如此冷遇。恰巧皇爷得了串福建法海寺主持开过光的十八子楠木佛珠要送给崇庆娘娘,臣妾领了这事,因而与崇庆娘娘多说了几句。”

夕颜冷着脸捻着一串黑曜石流珠不语,黑曜石的珠子沙沙地打在她手指上,有微雨颤颤似的凉。

岳溪如觑着她脸色:“崇庆娘娘和我说,皇爷一向最为宠爱绡儿妹妹,如今绡儿妹妹仍含冤于九泉之下,我们这样花花绿绿的,实在是对不起绡儿妹妹,让皇爷寒心。”

“太后?她想得倒多。”夕颜声音淡漠“本宫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方婕妤怕是要起来了,你说她会对曾经欺辱过她的人做些什么?岳将军战功赫赫,可君心难测,本宫看那位的意思颇为不满。本宫也是向来不养无用之人,这宫里的夜这么长,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有的是办法来消磨时间,嫔自己想想办法吧。”说完便不再做声,打发她走了。

开门时卷进的风里似有夜枭的悲鸣,檐下悬着的双乌衔绶立狮铜铃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更显诡异,似乎下一秒就要出现个在这宫里枉死的冤魂。

岳溪如双腿僵硬无比,觉得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难,快速的盘着小叶紫檀十八子手串,想着这些天的事无比烦躁,脑子里哄哄的乱响,忽的听到婴儿极凄厉的哭声,吓的手一使劲掐断了手串,珠子噼噼啪啪的散落一地。

她扶着宫女的手不让自己倒下,浑浑噩噩的记起康妃的孩子被放在这儿抚养。

刚稳了稳心神走了几步,就听见吴女官叫小宫女冲一点安眠药喂给小皇子吃,她的良知让她想要转身冲进屋子阻止这兽行,却又无能为力只得由几个人扶着勉强出了宫门。

正往回走,便听见前方传来清扬的铃声,每次铃声停歇,就有人大呼“天下太平”四个字。

是犯错的宫人受提铃之刑,说的是吉祥话,声音却无比的凄楚。身边宫女手里的鹤嘴长脚宫灯忽明忽暗,照在向她们走近的宫人身上更显诡异,个个面色苍白,神情凄楚。鸾曦宫里又传来了猫一般细弱的哭声,那些因她而死的冤魂化身为受刑的宫人,直挺挺的向她冲来,她出了一身冷汗,惊惧地想要喊出来,出口的却只是几个破碎的音节,扶着她的宫女不轻不重的拧了她一下,她猛的清醒过来,虽是冬日里汗水却已把里衣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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