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v1约会：乌本桥1

黄昏尚未完全降临，横亘湖滨泽国之上的柚木桥、连同参差的桥柱，在跃动光斑的水面漾出黢黢剪影。视野以内是被云天水色漫灌的寡淡白，太阳并不如藤凇雾所愿，吝惜它疯狂烧灼的活火，不肯赐予她一场盛大、热烈的日落。

她打一把透明雨伞，大约能阻隔一些紫外线，更多起到装饰作用。黑的伞骨被握持，稍稍欹斜着虚倚在肩上，跨过黑的卷发。步态含几分懒散地，风吹过、纯白的吊带裙摆就散开，延出亭亭的弧。

走到这里的过程太坎坷，人总是更珍惜得之不易的东西。所以藤凇雾此刻格外宽容，心平气和地走进桥头旁的亭子等他。她把伞收起，敛裙坐在兰凳上，懒懒倚靠着栏杆，阖目小憩。

一天的傍晚、或某个无征兆的时刻，人的意志与视力会退化成毫无目的的静物。像野草、落日或潮湿的雾霭，尽数将世界推倒抹平。正是黄昏未完。每走一步，似乎都有轻不可闻的破裂声、吱呀作响，这座原生的柚木桥；田柾国听见湖面浪荡的波，仿佛已经涌着磕到脚跟。

远处的车鸣、犬吠、鸟叫，有空气吹动着，与身体内同样温度的风。薄暮静止不动，孩童朝桥上丢来的石子、在他身后将傍晚击落，用异乡的腔调邀约旅客乘自家的乌篷船。没有停歇，他径直地一路行到约定地点。

那人似乎没意会田柾国的到来。或许是他脚步放得轻、不同于惊扰了天空飞去的一排水鸟，连落座也无声。看向腕表，不忍叫醒小憩的她，只在心中默数着时间流逝去：一秒、五秒、十秒。日光眩目，他伸手替她遮蔽大半；透过指缝，描摹逆向的廓影。

总有一些醒、被人遗落，藏身世界的某处，像他此刻的眼眸明亮，烧着夕阳熊熊的焰光。

田柾国你醒了。

兴许是轻阖的眼皮感知到外界的光，又因光与热被一掌阻隔、指骨间有疏漏的阴影罩住她白皙的脸孔。藤凇雾从浅眠中醒来，眼角淌下一滴生理泪水，液体浸润过的眸珠乌亮、半睁半耷的眼皮犹捎几分惺忪。直至她视线聚焦，恰恰对上他鲜亮的眼眸，她窥见梦寐以求的太阳。

她迅速支起身子，动作幅度略大、手肘碰到弯曲的雪白伞柄，原本竖立在侧的雨伞向地面木板倾倒。无心理会伞的安危，她更在意另外一件事，咬字尚显不明晰地搅在一起，近似奶音。

藤凇雾怎么不叫醒我？

比质问的气势稍弱，有隐隐的嗔怪意味。

她的慌乱、下意识的无措，像是十二月里不合时宜的一捧热雪：悄无声息地发生，又在即将消融时带走瞬息间的全部热量。这捧雪白得近乎透明，明晃晃地、落入他眼底。他也不恼，撞破私下里的行径反倒觉得生趣；只温意地笑着，替她将那柄携来的长伞扶起。

田柾国你睡得很轻，我不忍心打扰你。

有风拂过，让垂直的发丝改变了方向。田柾国看见、湖面泛起涟漪，风让芦苇长出一对曳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