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心理咨询

宋知的病情在一点点稳定，高医生决定把心理咨询这件事提上日程。心理咨询室位于门诊部的5楼，沈知意会陪她去，这是洪穆川给她的任务。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做心理咨询这天，难得出了太阳。宋知穿着病号服，跟沈知意一起下到住院部的5楼，沿着玻璃走廊，进到门诊大楼。 推开咨询室的门，里面坐着一位女医生，沈知意等在外面，宋知进去后就把门带上。医生姓刘，笑容和煦，高医生提前跟她打过招呼，让她试着询问3年前发生了什么让宋知自杀。

刘医生看出了宋知的手足无措，笑了笑道：“坐下吧，怎么舒服怎么来。”宋知挪着步子到沙发前，坐在刘医生对面。那坐姿像是认真听课的小朋友，再配上宋知一脸严肃的样子，还挺可爱。1个小时的心理咨询正式开始了。沈知意坐在走廊的凳子上，给洪穆川发了一条消息。那边没回，想来是病人一大堆，没时间看手机。

诊室里，刘医生拿着小本本，宋知说，她记。从宋知口中，刘医生看到了她的童年。小时候的宋知，惹宋母不开心了，就会被打一顿或者骂一顿，然后被关进黑暗的浴室，门从外面反锁着。宋知上小学的时候，宋父宋母忘记接女儿放学，来的晚，宋知总怕父母不要自己了。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初三。晚自习结束后，宋父经常忘记接人，宋知背着书包，等在校门口。有时，身边的同学都走光了，宋父还没有来，宋知会坐在校门旁的石墩子上，想着是他们不要自己了，可她还是固执地等在原地，不敢走开。等的不耐烦了，宋知也不会朝姗姗来迟的宋父发脾气。刘医生意识到，眼前的女孩极度缺乏安全感，比自己接触过的患者更加敏感。

她温声对宋知说：“我想看看你身上的疤，可以吗？”宋知注意到，医生说的是身上，而不是手上。她扯出苦涩的笑，拉高两只袖子，密密麻麻的疤，狰狞又恐怖。再把袖子往上拉，肩头也有好多疤。撩起腹部的布料，肚脐眼的周围也有二十多条疤。宋知的下半身干干净净，没有可怖的疤痕。宋知用这些疤告诉自己，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提醒着她，自己是一个多么不堪的人。像她这种人，见不得光，一辈子只能活在阴暗面。

绕来绕去问了许多问题，刘医生抛出了重点：“你能告诉我，你高一休学的时候，为什么自杀吗？”宋知一下子噤了声，低着头，不再出声。刘医生觉得，她需要时间抉择，诊室里安静下来。宋知在做思想斗争，要是说了，高医生就会知道，一定会告诉洪穆川；要是不说，刘医生她们帮不了自己。洪穆川只是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有他，也会有别人，其实，自己总是要死的，她没打算好好活着。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宋知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说出来，缓缓开口：“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他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像是生活里的一道光。遇到他以前，我每天都在想，要用什么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他把我拉回来了。他休息的时候，会陪我出去玩，我们去游乐园，去吃各种美食，去喝遍奶茶店，去看每一部新电影。那几个月，我很开心。他很照顾我，总能发现我极力掩饰的不舒服，然后蹲下来，看着我，认真地告诉我，在他面前，我不需要掩盖什么。我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所以，在复学前几天，我向他表白了，他说，他对我的喜欢，无关男女之情，只把我当妹妹看，陪我出去是为了哄我开心。我忽然觉得，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我想，我老是找他，他应该嫌烦了。我觉得，生活里唯一的一束光也不属于我了。我不想再活在黑暗里了，回家之后，我哭了好久好久，把之前藏着的药全都吃了下去。我只是想要结束这一切，凭什么我周围的人都是健康的，快乐的，我却要承受生病的痛苦。我真的不想继续活着了，所以在重症监护室里醒来的时候，我真的好绝望好绝望。后来，我住了一个月的院。住院那天，我想去看看他，可是我听见他说，他有女朋友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家的，那天晚上，我发烧了。昏迷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可以解脱了。可后来，我还是醒了。”

宋知说着，泪水夺眶而出，砸在病号服上，晕开一片水渍。眼前的女孩哽咽着，刘医生能体会到那种失落，那种绝望。她站起身，心疼地把宋知抱进怀里。宋知真的好瘦好瘦，隔着病号服也能清楚地摸到骨头。

一时之间，诊室里只剩宋知的抽泣声。洪穆川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细碎的呜咽声，心脏传来一阵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