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被疼痛感唤醒时,仍是深夜。
除了耳内的嗡鸣声,就是逐渐清晰的,旁边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像是在汇报心跳数,大声宣布着“这个人还活着。”
现在大概是…半夜十一点了吧。
哈泽尔试着抬手,却发现动弹不得,不知道是发病了还是又被束缚带固定到床板上了。
TA撒谎TA撒谎TA撒谎TA撒谎TA撒谎…
主治医生用温柔的声音说,一切都会好的…妄想症马上就能好了…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在阳光下奔跑了…一起欢笑吵闹…
哈泽尔用力呼吸着,仿佛被沉重的潮水没顶。
撒…谎……
几乎每一个发音都在咳血…可在外人眼中,躺在床板上的少女只是眼神溃散的盯着天花板,微弱的呼吸着,除此之外完全看不到活着的迹象。
…那可真够严重的。哈泽尔自嘲般的想着。
“你看起来可真够吓人的。”什么东西蹲在床边,在说人话。
哈泽尔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这是太宰,太宰治。
“为什么你在这里…”哈泽尔嘶哑着嗓子问,仿佛根本感受不到声带几乎要磨断了的痛。
叮啪几声,哈泽尔感觉身上的沉重感解除了,微微舒展了一下肌肉之后她坐了起来,溃散的眼神微微颤动着尝试聚焦,“你是…太宰,是我的…新的幻觉?”
“…你真的醒了吗?”
哈泽尔缓缓下床,扶着墙,走到窗前,让冷风吹吹自己的脑袋。“我睡了多久?”
“一星期。”太宰走到神木身边,一起眺望着远方的景色。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游击队队长?不好好的建设你那些伟大的计划去吗?”哈泽尔轻轻的问着。
很久,没有回答。
哈泽尔不禁看过去,却发现太宰在笑。
那是发自内心的,仿佛找到同伴般的笑容,在这冰凉的月色下让人觉得异常恐惧。
他好容易止住笑,“我嘛,肯定是有自己的安排的。”
哈泽尔沉默片刻,又重新透过狭小的,被铁栅栏封死的窗户,“哦,恭喜你啊。”
“哪里哪里,我也只是个一个小角色而已。”
“我累了。”哈泽尔自顾自的转身,一头栽倒在病床上,头和床板碰撞发出巨响,她本人无痛觉似的埋在那层薄被上。
不知道她是累了不想活着还是累了不想回答,但看样子即使再问她也不会有任何回答。
原本哈泽尔觉得多个室友没什么,至多日常活动稍稍顾及一下对方。可这次刷出了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就是大清早的把脑袋挂在晾衣杆上荡秋千的某人。
“嗨!”某人异常热情的向哈泽尔打招呼。
哈泽尔臭着脸关上阳台门,静置几秒后再重新打开,试图刷掉那个入侵她世界的巨型黑泥bug。
可bug本虫仍然挂在晾衣杆上荡秋千。
“你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把太宰从晾衣杆上摘下来后,哈泽尔一直坐在床边怀疑人生。
“保密。”他把食指树在唇边,一副良家少年的样子。
哈泽尔的眼皮挑了挑,有种不祥的预感。
距离秋千时间不到半个小时,太宰又被清洁阿姨从洗手池里捞出来了,浑身湿漉漉的扔回了宿舍。
哈泽尔:……
“听着,不管你是以什么目的来这里,我都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哈泽尔坐在太宰身边,“在这里生活就像骑单车一样简单。”
“嗯?详细说说看?”太宰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只不过单车着火了,地面着火了,一切都湮没在业火之中…因为这里就是地狱。”
她轻提袖口,露出疤痕斑驳的手腕。
“看见了吗?这是违反院规的下场。我并非无所不知。世界就像一本书,我只不过是被神眷顾,能够瞥见几行字符,而真正的命运远比我所能接触到的复杂得多。”
“所以,你并不不能从这里逃出去,只能被囚禁到死,对吗?”太宰笑眯眯的问。
尽管她明确了解自己一眼望到底的人生,但被人第一次明目张胆的揭穿,还是头一次。这直白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嗯,算是吧。”她不自在的按了按自己的脖子,起身,准备把剩下的半幅画画完。可还没等她走到画板前,宿舍的门打开了。
“患者神木悠因违反院规第二十七条,记过一次。”穿着护士服的女性用犀利的目光扫了神木悠一眼,在病房内徘徊一圈后,落在太宰治身上,“患者太宰治违反院规第二十七条,鉴于首次违反,予以警告。”
“姐姐,我是新人哦!请问你可以告诉我在哪里可以看到院规吗?”太宰治笑得乖巧。
哈泽尔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走到画板前,坐下。
护士瞥了太宰一眼,往他脸上甩了一本字典那么厚的书,摔门离开。
“嘶…”太宰伸手接住,掂了掂,又翻开,细数到第二十七条。
禁止病号在22点至7点发出声响。
太宰瞥了哈泽尔一眼,又继续读院规。大约读到四百多条时,感觉什么东西从身边飘过。
哈泽尔离开了病房。
太宰放下院规准备悄悄跟上,但刚踏上地板,他就听见响亮的吱呀一声…木制地板早就该换了。
还没等太宰感慨完,护士彭的打开门,“患者太宰治违反院规二十七条,记过一次。”
太宰彻底沉默了。
沉默中,太宰又抱起了那本能砸死人的院规逐条翻看。
大约在两分钟后,哈泽尔回来了,安静的躺在自己床上。
一夜无梦…大概。
临晨四点的时候,彭的一声和连串的崩溃尖叫吵醒了睡眠很浅的太宰,他停顿几秒后溜门前打开门,走廊弥漫的恶臭扑面而来。
一个纸团砸到他脑袋上,他猛地回头,看到哈泽尔举着一块白板,上面写着“快关门,臭死了”的字符。
太宰微微错身,脚下地板发出吱呀一声。
“患者太宰治违反院规二十七条,记过一次。”门缝里传来护士的声音。
“……”
走廊里的噪音一直持续到七点,并且还有继续的趋势。
早上护士查班的时候太宰稍微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楼下厕所管道炸了,现在从楼下到地面都成了难以忍受的臭水沟。
从楼上的窗户往下看,还能看到几名精神不太正常的患者在半凝固的深色汤水中畅游,旁边栽花的小平台上站着一排看起来快要碎掉的护工。
太宰很淡定的拉上了窗帘,“神木。”
哈泽尔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哈泽尔知道太宰想说什么,无非是想问她厕所炸了这种事是不是跟她有关。
她也只是把之前化工厂里顺出来的钠用沙土和纸封好,扔进厕所里了而已。
水渐渐渗透了纸张,与钠接触并反应,释放的大量热量及产生的气体把管道炸了个稀烂。
再有人怀疑也只会怀疑那个时刻的前半小时进厕所的人,这跟宿舍里已经睡熟的哈泽尔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谁会想到那个刚做完电疗的自闭患者能做出精巧的延时机关呢?
哦,太宰这个人精除外。他只要看看现场基本就能知道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