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帝俊再想避免女娲碰见玉鼎，两个人也还是要见面的。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女娲并没有来找玉鼎的麻烦。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女娲只是爱美成痴，又不是没了脑子。他想找玉鼎的麻烦，伏羲首先就要拦着她，而且还会得罪三清，帝俊也会在心里记恨她一笔。玉鼎再好看也终究是个男人，女娲宽慰自己几句、权当她看不见玉鼎。

三清也下场之后，局势逐渐明朗了许多。眼见着妖族逐渐掌握了局面，如此顺水人情做一下又能如何，没掺和太多、也就不会牵扯太多的因果，可是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更何况巫族狂傲疯魔，很多修者其实很看不惯他们。而且巫族法宝也并不少，吞掉巫族之后，他们怎么也能从妖族手下抢一点好处来。既不用出太多力又能得好处，傻子才不干。

一时间，巫族好像成了公敌，妖族才变成了天命所归。众仙齐齐相助，直打的巫族落花流水、法宝丢了一件又一件，族地也只剩一角可以用来栖身。

妖族大胜，帝俊设宴来款待各位外援。这杯中之物是灵植浆液、盘里佳肴是灵兽制成。更别说还有美艳的妖族奉杯服侍，一时间气氛火热。如此场景，也只有那么一两个人不陷入其中罢了。就算是狂傲如通天也多饮了几杯、兴致勃勃的与两位兄长谈话，又何况其他人。

伏羲女娲夫妻两人自是不像其他人一样狂态毕露，玉鼎坐在一旁、并不如何多饮，也不食菜品，只垂眸看着杯盏上的花纹，好像一尊白玉美人。女娲见了只觉得不快，又转头去看伏羲了。

玉鼎并不在意。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女娲在看他。玉鼎察觉到有人一直在盯着他看，但是看他的不只是一道两道视线，里面的各种意味让他意兴阑珊，没什么兴致去理会。

酒酣饭饱、容色艳丽的侍从把杯盏撤去，又奉上了新鲜瓜果。这瓜果亦非寻常之物，虽然对在做各位来说并无什么增益，可这清灵之物总归让人心情好上不少。

“玉鼎道友怎的一直不吃?”帝俊温声问道。若说从前没几个人知道玉鼎，现在就没几个人能轻易忽视玉鼎。起初一剑便破了巫族百旗之阵，后来更是剑若惊鸿、孤身请战，力破巫族先阵，闯下了带着血气的名声。现下玉鼎容色依旧，但是却不似从前、人人都敢有些秽乱心思。一把薄剑喋血无数，玉鼎却一点波澜都没有，也说不清这把凶器和它的主人哪个更让人心惊。

“可是不合胃口。”

帝俊倒是对玉鼎关心的很，却无人觉得奇怪。毕竟玉鼎实在是个美人，帝俊一向风流，怜惜美人再正常不过。而且，玉鼎可不只是一个美人，他身上的战功足以让帝俊忘记他的脸，同时也让帝俊更欣赏这个艳色能强压一众女神的青年，而且这种欣赏并不止局限在色相上。就算是巫族提起玉鼎也是又怕又恨、又怒又敬，更别说是妖族这个受玉鼎帮助的一方。帝俊身为妖族之首，对玉鼎关心一些也是正常。

玉鼎实在是不喜欢应付这些。元始权当自己没看见，他更不愿意和帝俊这种人打交道。而且这些天玉鼎出力最多，帝俊示好也是应该的，反正不需要玉鼎付出什么，看这个徒弟为难还挺有趣的，不如趁机多看看。

要是在寻常，玉鼎早就拂袖离去了——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可能来参加宴会；如果帝俊也是他的师兄，他也可以拔剑来与帝俊讨教一番，但是偏偏都不是，而且他的师父师叔还隐约有些盘算、想和帝俊合作。最后，玉鼎也只是握住了杯子，抬眸看向帝俊。

“并无。”

至于是什么并无，到底是不合胃口还是没有不喜欢，玉鼎就没有多说了。

帝俊也不在乎。他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莫说是玉鼎、就算换成其他人，帝俊估计现在也能暂时原谅对方——不过是改成秋后算账罢了。但是谁让现在不给他面子的是玉鼎呢。美人固然难得，如玉鼎这样的美人更是难得，不过大业未成的帝俊更爱的是玉鼎的剑锋。

“给玉鼎道友换一些吃食。”帝俊对一旁的妖族侍者吩咐道。“玉鼎道友修道之人、性子冷淡，该是不沾荤腥。”妖族的果子亦有血肉之上生出的，虽叫果子、但是却也和肉食没什么区别。

于是晶莹的灵果、加了灵植粉末的糕点，各种琼浆玉液、珍馐美食，或清淡或甜蜜，都摆在了玉鼎的面前。这么大的一番动作，怎么可能不让人注意。玉鼎本是执剑斩敌的战将，被帝俊轻佻狭昵的一番关照却活像个宠妃一般。

这里自然没有人会因为帝俊给了玉鼎一些吃食而嫉妒。他们只是来占好处的，又不是想占帝俊后宫的位置。这些人非但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甚至还在看热闹，便是女娲也是如此。

她想的明白。虽然女娲还是很在意玉鼎那张脸，每次看到都如鲠在喉，但是就像她安慰自己的那样，玉鼎又不是女神，且性子清冷的过分，若不是此次三清出山、玉鼎怕是也不会出来。一个鲜少现于人前的男人，她何必多在意。这话安慰到她多少只有女娲自己知道，现在看着帝俊给玉鼎献殷勤的样子，女娲只想笑。

说到底她还是在意的。若说之前她们这些女神还是难分高下、各有艳色，现在一个玉鼎竟然被说美过她们所有人。偏偏女娲也觉得如此，以她的性格，能忍住不去招惹玉鼎就已经很好了，怎么可能大度到毫无芥蒂。

在众人之中，大概也只有三清和他们的弟子兴致不高。元始倒是想开口，却被太清拦住了。

帝俊不是张扬冲动的性子——至少后者不是。现在胜果未摘、帝俊却先行轻狂之事，其中未必没有什么特殊的缘故。而且玉鼎也不是好欺负的，也就元始总把他那个小徒弟当成什么易碎品。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太清心里还是记了帝俊一笔。

很久之前，帝俊心里其实就有了一种预感。他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站到高处，层云之巅，然后俯瞰这个世界。

修者的预感一般都很少出错，但是帝俊还是不能确定它倒是是不是真的。不过没关系，他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帝俊本就天资出众、心计不凡，有了这种自信，帝俊更是不怕一切困难、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在他统一妖族时、这种预感更强烈了一些，在帝俊对巫族宣战时、他几乎看见了未来的自己。一直到现在，有了其他人的帮助，妖族大破巫族、把巫族逼至一角。帝俊知道，巫族一定留不下来了。原本巫族就惹得其他仙神很是不悦，现在又结下了仇，巫族肯定不会服软，如果让他们重新恢复生机强大起来的话，巫族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了整个洪荒。这种事向来不分对错只论强弱，不说他们把巫族逼成这个样子到底对不对，但是他们只要没失去神智、就一定不会放过巫族。

所以，他赢定了。

妖族固然消耗也很多，但是那些大多是帝俊掌握的不太彻底的部族。看似妖族折损很大，却不见得不是一种淘汰劣等成分的手段。而帝俊也不必担心那些外援会不会转而向妖族动手——他们没借口。

借口这种东西，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修为高深的屠戮修为低的从来不需要借口，想做就可以做。但是妖族可不是弱者。除了一些战斗疯子之外，剩下的人可不是什么为了一战甘愿舍命的存在，要是出手还得需要一个借口，无论是什么、只要师出有名即可。要不然的话岂不是谁都别想安生。

可是他们刚还合作的很愉快，一起瓜分了巫族这块肥肉，就这么翻脸岂不就是明晃晃的打破规矩。要是只有几个人也罢，反正最后抵赖不认总能算是无头公账，可是现在可不是能使小动作的时候。

眼看着离胜利越来越近，帝俊甚至能听见命运的低语。他今天高兴，多饮了几杯，心中得意、又见玉鼎的那张脸，一时间竟然失了分寸。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给玉鼎布了些菜而已。帝俊有些后悔，却依旧言笑晏晏、举止之间无一丝轻佻暧昧之气，却是把之前的冒犯也粉饰成了纯粹的关心。不管其他人到底信不信，至少表面上是能过去了。

“多谢。”身处漩涡中心的玉鼎似乎一点也没有觉察到其中的不对之处。众人各异的心思与他毫不相干，帝俊心里如何以与他没有半分关系。白衣的神仙不染纤尘，把飘着烟火气的食案也衬托的像是供奉的香台一般。“玉鼎心领。”

只是到最后也一口未动。

看看热闹也就罢了，谁要是真拿这件事来打趣才是蠢。帝俊会如何恼怒自不必说，三清却也不是好惹的。这三兄弟最是护短，又蛮不讲理，难道他们之前没出口下帝俊的面子就可以忽略他们了吗？再说这玉鼎，一剑斩仙可不是什么恭维的话。

帝俊举杯，说了几句体面的话，既展现了妖族之力、又诚恳感谢诸位修者援手。可谓是面面俱到、各种心思都拿捏得当，倒是让众人都遗忘了刚才的事、开始热闹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帝俊毕竟是一族之首，妖族又不是什么弱小种族，帝俊这个首领也是修为高深、颇有声望。能得帝俊如此恭谨，让他们的面子极为满足。

就在这时，玄音降临，命帝俊整饬部族、得胜之后率部上天，建立天庭，统率各界。帝俊身上金光大震，有命格神衔降临。在座诸位尽分得一丝玄妙之气，隐有命运规则蕴含其中。

帝俊心中果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他的笑容更真切了些，却并不张扬到令人生厌。余下众人各有心思，自不比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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