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太宰治做了一个梦，突兀的，又像是贮藏在清澈透明的蓝色眼底的梦。太宰治很少做这种带有目的性和暗示性的梦，尤其是在织田作死去后，每天都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阴沟的腐烂气息里徘徊。他几乎是一瞬间回忆起了生锈的集装箱的味道，但惊醒后抬头却看见一片白亮亮的天花板。梦里的不真实感总是有些令人窒息的---

是织田作之助死去的那天，是可以嗅出的伴随着陈旧气息的枪口硝烟的味道，是血液轻微凝固的腥味。夕阳折射透进菱形窗子里，轻轻洒在地板上还未完全僵硬的，勾着一小截白色绷带的手指上，凌乱而又有些均匀的散在地板。太宰治跪坐着抱着织田作，使他能以一种半坐起的姿势把分量压在太宰的手上，一片浓墨似的漆黑溶化在瞳仁里——一片污浊。

“太宰。”这平静的声音中有些沙哑，熟悉的腔调迫使太宰治抬起了麻木的头。

什么都没有。

“是幻觉吗？”太宰轻吐出一口气，小声嘀咕着。织田作已经死了，死去的他还有什么要说的？他并不相信这无缘无故冒出来的、他要好朋友的声音。

“不要因为我的死去而悲伤，太宰。你唯一遗憾的只是看不到我写的小说了。”那声音的深沉中透露出悲痛。

“去抓住那团橘红色的火焰吧，他会给你活着的意义。”

“织田作，你是‘神’吗？”太宰治望着不存在的，但又仿佛近在眼前的身影。太宰认为，能让他感情波动的人只有神了。走廊里回荡起了确切的答复——“我不是‘神’，属于你的‘神’隐秘在你原先罪恶的地方——”手中托着的尸体随着声音冷下去。

黄昏时刻，挚友离去。

太宰治深黑的眸中闪过一丝蓝光，记忆让他溺于清冷深蓝的眼底。白光闪烁，梦境消散。

他不认同俄罗斯人信仰‘神’的做法，也未曾想过所谓‘神明’会被他这样一具快要腐烂的尸体徒手抓住，就算真的抓住了，只是与他一起陷进烂泥沟里沉沦进濒死的窒息感，或是同他一起拥抱久违的死亡——这是他唯一想到的两种结果。毕竟在港口Mafia当干部的时候，他自愿住在一个远离人烟，甚至连地图上都没有表明有这块地的垃圾场的废弃集装箱里。世界无趣又令人折磨，不如早些去死。

太宰治缠满白色绷带的手臂上，是世界在他身上留下的深红吻痕。他在固定的时间会无法抑制的疯狂，他会忘记疼痛，会兴奋的拿出试管灌满源源不断淌出的血液。他喜欢看在试管中像丙烯颜料一样逐渐粘稠，分层，然后凝固的血。

很美。

十几岁的他瘦小又苍白，每天过多流失的血液和被渗透的绷带让太宰治越来越疯狂——对敌人的杀意也越来越大，以至于第一次同他的“神”出任务就被讽刺“在尸体上浪费子弹”。那时他精神上的干劲不是很足，条件反射的是，太宰一天的工作量快的是常人的数倍。有时他会主动摆平每一次敌人的计划；有时却用任何方法都找不着他，连森鸥外都拿他没办法。阴晴不定的性格和摸不透的想法被港黑的人员称为“港口的黑色幽灵”。

直到十五岁那年。擂钵街“荒霸吐”事件刚刚崭露头角，他接手了这项任务，森鸥外动用了一名强大的异能者来保护太宰——广津柳浪。在那里，他看到了巨大的陨石坑，还有——迟到的拯救他的神。

“喂。”中原中也用鞋底碾着被他打飞到墙壁上的太宰，“港口黑手党人手缺到要用一个小鬼来接任务了吗？”

太宰治平静的望着来人，这是他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冲动——我讨厌他。

狂妄，自大，粗暴，自以为是。

这是他对“他的神”的第一印象。

还有。

一双透明澄澈，像海底最深处水波涌动的眼睛。橘红色的头发像火焰一样延烧着他渐渐加速跳动的心尖，他的声音有些哑了。

“我讨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