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情

繁星点点，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

大地在夜晚的昏郁中陷入沉睡，肃穆清凉的小径上，只能听到两人有节奏的脚步声。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花田上方，仿佛笼起一片轻烟，股股脱脱，如同坠入梦境。

半小时前

“你到底是谁？”

听到孟宴臣的疑问后，顾清月低下头，没有作声。

“算了”看到她的样子，孟宴臣知道，如果只是这样问的话，她是不会说的。

他状似无意地拿起纸巾擦了擦手，佯作无奈地开口：“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我会等着你的解释，你想告诉我的时候，随时恭候。”

顾清月攥紧拳头，眼里闪过一丝挣扎。终于，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抬起头看向孟宴臣：“去近郊的花田吧。在那，你会得到所有的答案。”

“这个地方，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两人并肩而行。在一片寂静中，孟宴臣率先打破沉默。

“是吗，”顾清月轻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一开始只是一种感觉。毕竟，你每次出现的都那么恰如其分，而且对我的了解显然超出了一个陌生人应有的界限。”

“后来，我在调查顾家的时候发现，你在救我前后的形象，差异未免有些太大了。”

“但这也仅仅只是猜测。我这个人，向来注重实际而非想象，在没有确切的依据之前，我是不会妄下论断的。就这样，我一直没有办法进行更进一步的确认。”

“直到那天，见过你妈妈后，我突然找回了部分曾经丢失的、上一世的记忆。”

“‘顾清月’，不是早就因为溺水去世了吗？”

“是。”见状，顾清月也不再掩饰。“真正的顾清月确实已经不在了。”

“那你呢？”这个答案在孟宴臣的意料之中。相比如此，他更关心眼前的人来自何处，又将去向哪里。

“如果我说，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你会相信吗？”

“另一个世界？”

“对。在那里，我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员工，在一所像国坤一样的公司工作。”

“那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顾清月没有告诉孟宴臣，他只是一本书里的角色：

“那天，我忙完工作准备入睡，结果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我还没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你马上要被车撞了，却也不躲。在那一刻，我也顾不上别的，只能先赶紧把你拉开。”

“后来，我的脑海里就接收到了顾清月的记忆。当我知道她是被别人害死的时候，我很替她难过，便想着要为她报仇。”

“但在这个世界，我谁也不认识。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你，能相信的，也只有你。”

孟宴臣有些愕然：“为什么……会相信我？”

“一种直觉吧。”顾清月冲着他笑了笑：“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你帮她报完仇之后，还会继续留在这里吗？”孟宴臣看似沉稳的话语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不知道。”顾清月停下脚步，看着夜空四散中的流萤，眼里也闪动着点点萤光：“我来的时候，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要不要走，可能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吧。”

“那……如果你能自己选择，你会留下吗？”孟宴臣紧紧盯着顾清月的眼睛，语气带着苦涩：“就当是……为了我。”

顾清月看着他，眼眶渐渐湿润了。她抿着唇，眼角渗出一抹晶亮，之前强装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傻瓜，我来这里，就是因为你啊。

孟宴臣见状，忍不住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头：“不问了，我不问了。你想不想走，会不会走，我都不问了。只要你还在这里的时候能够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其实，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除了顾清月的记忆，我还知道了很多关于你的故事。”顾清月靠在孟宴臣的肩头喃喃道。

“我知道你一直被对母爱的渴望束缚着，我知道你对你的妹妹爱而不得，我也知道，你真正喜欢的其实是昆虫，而不是生意。但是因为内心的封闭和阴影，使得你一直不敢去追求心中所爱。”

“孟宴臣，这样的你让我很心疼。”顾清月轻轻脱开孟宴臣的怀抱，抬起头，用手慢慢地抚平他拧在一起的眉心。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已经长大了。你不再是那个只能按照母亲要求去做的小男孩，你应该、也有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当有一天，你不再以‘得到母亲的认可’为唯一目标，离开这座以爱为名的囚笼时，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很大、很广阔。你可以去山野漫步、去海边吹风，以星月为友、以虫鸣为伴。”

“到那个时候，你就不会再画地为牢，将自己困住。你会真正找到真正的自由、找到自己的心。”

顾清月拉着孟宴臣的手，将它放在他的心口处。

“砰、砰、砰”，一下一下，跳动的是他的心脏，也是在朝夕相处中日渐生起的魂牵梦萦。

不知是在哪一天，也不知是谁先播下的种子，只知道在无人知晓的心底角落，情意就此生根，开始疯长。

万籁俱寂，只有相对的两人心心相许。

这时，一只萤火虫在两人面前悄悄飞过。顾清月回头，惊喜地看到，远处正有一群萤火虫在空中飞舞。

她笑着跑过去，清脆动听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

孟宴臣把还残存着顾清月体温的手放在大衣口袋里，温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只见，盈盈月光下，少女穿梭在花丛之中，追逐着飘飞的流萤。就像自由来去的的精灵，她的存在摒弃了所有的浮华喧嚣，也涤荡了他心中的所有杂念。

身旁的铃兰悄然盛开，丝丝幽香入体，使他突然想到了屋内的满墙蝴蝶。也许是时候，让它们回归大自然的怀抱了。

从此，他放飞了心中的蝴蝶，世界中只剩这高悬的明月，陪伴他度过漫漫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