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
门笛跟着念了一遍,心里竟升起几分熟悉。
阿宝听着自己的名字自那人唇中缓缓吐出,分明是极平常的语气,金石叮当,绽出点山巅积雪的凉色,入耳却带了缱绻湿温的轻柔。
是琼枝上悬挂的清露,饥渴一夜的草木贪恋着润泽,阿宝亦是茫茫众生中的零光片羽,如搁浅的鱼,再离不开那浩瀚的星海了。
【是至宝的意思吗?】
…至宝…吗?
他从没有这么想过……
【你的爹爹娘亲想必很爱你吧?】
……爱?
若说爱是前世置身事外的冷眼旁观,横眉冷目的淡然斥责,那他,应当是被爱意泛滥所侵蚀了吧。
他还记得那只给过他庇护和温暖的女魔,虽只片刻几载,也犹记着。
阿宝从来都记着别人的恩情,有时是微渺的一句轻柔问候,
【你还好吗?】
清辉朗月的人儿温湿澈净的眸里映出一个满身污浊的阿宝来。
有时是无声的一把青竹油伞,兜头盛住了扑天凉意的雨露。
【淋了雨,是会着凉的。】
宽厚的衣裘被从那人肩上解开,方才还算厚实的身躯立时变得单薄起来,一下小了一圈儿,唇的颜色很淡,一张冷白的面皮上却是阳春白雪般温润的笑。
分明自己才最需要被好好的裹在棉被里娇养着的吧,阿宝由着人给他披上衣裘,又理了理颈处的衣带,看到了一双抖着的苍白的手。
那手白的透明,黛青色的血管覆着薄薄一层皮肉,好像能见着骨头似的。
撑着一副薄肩瘦腰的病骨,尽去顾着别人了。
况且逆天魔龙,可不会轻易感冒着凉的。
阿宝漫不经心的想。
问他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本只作玩笑讲,没想得到答案,却得了郑重认真的一句。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朋友?
也不过见了几面而已。
不过唯一……
魔族慕强,观他现在便知,那人这般羸弱,不被欺负,便已是最好的了。
朋友自然不可能会有的。
那……
他便答应当他唯一的朋友吧。
阿宝望了望那双蕴着璀璨绛河与流光辰星的清浅蓝眸,面上波澜不兴,心里却早已为这只魔留下了位置。
【我…没有父母。】
母亲早已逝去,至于父亲……
阿宝又想起了那句淡淡的却让人如坠冰窟的话。
【阿宝,你让我失望。】
果然还是无法忘却吧……
【抱歉…是我说错话了。】
门笛难得哑了声,自己竟截到人家痛处了吗?
也对,若是父母尚在,定是不会独留仅十几岁的幼魔在外的。
带着歉意的声音响起,阿宝感觉发烫的眼尾处有一丝凉意,门笛手指沾了沾,指腹有些湿。
【莫哭。】
自己哭了?
【若是可以……以后你便是我的至宝。】
门笛不知为何说出了这话,像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愫一朝探出些微的嫩芽,他胸腔有了丝丝缕缕痛意。
……很奇怪,这份感情似是而非般,他不觉是他的,可却实实在在有了疼的感触。
【好,不可反悔。】
不过初见,他便说了这堪称孟浪的话,会被当成疯子吧…嗯?!
答应了?
门笛先是有些惊,复又平息了下来,他看了看床榻上瘦小带着伤的小龙崽一眼。
阿宝等着许诺,困倦却如潮水袭来,他勉力睁了睁,固执地盯着人。
门笛注意到了,上前将人扶躺下,又替人捻了捻被角。
【嗯。】
注视着那有些认真的强撑着睡意的钴蓝深眸,门笛轻声应了。
阿宝陷入灰暗前想,他或许得了一种病。
那是一种名叫门笛的病。
初时不觉,直到一棵参天大树拔地而起,根固蒂深时,才觉已晚。
多年陪伴,他早已离不开他了。
——
【爹爹。】
银白的千纸鹤飞至指尖,尖尖的尾部勾着一根散发着璀璨星光的丝线,连向远处,顺着望向丝线的那端,门笛的眸里一瞬发亮。
他小跑过去,一头扑在了人怀里。
那人被撞的一个趔趄,险些栽倒,稳住身形后又抚了抚怀中小人儿的发顶。
【小笛,跑这么急作甚。】
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无奈,嗓音温润微嗔中藏着不易忽视的笑意宠溺。
【想爹爹了。】
门笛闷声道。
【那也不该这么急。】
【摔倒怎么办?】
【况且爹爹都快接不住你了。】
门笛把脑袋埋得深深的,装着鹌鹑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