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镯

柔婉让玉蕊和全安携带物品前往咸福宫，这座宫殿的东室名为画禅室，西室则称为琴德簃，均由皇上亲自题写匾额。因她对乐器的热爱与对琴音的钟情，皇上特地将圣祖康熙皇帝最为珍视的古琴，包括宋琴“鸣凤”和明琴“洞天仙籁”，放置于此供她赏玩。此外，还命人在咸福宫的庭院中栽种莲藕，让她能在荷花飘香的风中对着美景抚琴，增添了一份宁静而深远的氛围。园内还饲养了一只从三迤晋贡来的孔雀，然而如今皇上已鲜少踏足此处，即便景色再美，也显得有些孤单寂寥。

柔婉带着东西走了进去。她正坐在殿内的榻上，专注地看着下面的人心送来的曲谱。今日的她身着一袭水粉色的厚缎绣袍，上面绣着兰桂齐芳的图案，底下露出桃红色的折枝花绫裙，仿佛桃色花枝在春风中摇曳，散发出无尽的春意。她的外头披着深一色的桃红色银鼠窄裉袄，领子和袖口都镶着青白色的貂皮边，上面绣着福字和寿字，风毛细腻柔软，轻轻拂在脸上。她的发髻上插着一支双翅平展的镏金凤簪，垂下的紫晶流苏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这让她的小脸显得更加粉嫩，宛如一朵刚刚绽放的桃花。晞月看到她走过来，虽然有些惊讶，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高晞月（慧妃）稀客啊，平日里避我如祸水，今日倒是委屈淑贵妃贵足踏贱地。

柔婉听她这样不阴不阳的话也并未说些什么，只是扶着玉蕊的手坐在了她的另一侧未等宫女上茶点，把她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柔婉开口道。

赫舍里.柔婉都下去，没有本宫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当晞月见到柔婉走近来时并和她没有说话。相反，柔婉将身后太监带来的物品重重地压在晞月的曲谱上，那股刺鼻的腥味让晞月感到不适。她还未来得及询问，就听到柔婉命令她宫里的所有人都离开，这分明是对她视若无睹。晞月心中不悦，皇上和皇后这样对待她也就罢了，但柔婉和她同为贵妃，并无高低之分。在咸福宫中，容不得她这般放肆。

高晞月（慧妃）淑贵妃怕是忙昏了头，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咸福宫的人还捞不到淑贵妃大驾。

柔婉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全安一个眼神，全安上前打开了带来的食盒，上一层有条已经死了的活鱼，下一层便是木炭，睎月看到此处心中隐隐的感到不安，但是还是得保持自身体面。

高晞月（慧妃）这是什么意思？本宫从未得罪过你，拿这些东西过来是纯心要恶心本宫。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拿下去。

茉心闻言便要上前收拾却被淑贵妃身边的玉蕊拦住，动弹不得。晞月看如此火气也上来了。

高晞月（慧妃）淑贵妃本宫的咸福宫轮不到你放肆，本宫今日不舒服不便待客，双喜送淑贵妃。

听到晞月的话，双喜不禁感到一阵心惊胆战。今日，淑贵妃气势汹汹，显然不会轻易罢休。两位主子之间的恩怨纠葛错综复杂，难以一时理清。他知道，如果今天她们真的吵起来，自己免不了又要遭受一番皮肉之苦。尽管心中忐忑不安，他仍然硬着头皮，恭恭敬敬地上前请求淑贵妃娘娘离去。

赫舍里.柔婉放肆，到底是本宫放肆还是你放肆？你若执意如此这两样东西不出一个时辰必会出现在皇上的御案之上。

柔婉的这番话，语气沉重至极，使得一时间殿内静寂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旁边的宫女们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仿佛化为无形的影子。茉心看到淑贵妃的脸庞如同严冬般冰冷，便明白主子所做的事已被淑贵妃察觉。淑贵妃此次前来既是警告也是一次机会，如果淑贵妃想要追究，大可以直接向皇上揭发，毕竟谋害皇嗣乃是死罪。然而淑贵妃并未这么做，显然是顾及了与主子往日的情谊。她也清楚主子的行事方式过于激进，但她的忠告主子未必能听得进去。如今面对淑贵妃，主子或许会有所收敛。于是，她给殿内的众人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一同退下。

茉心带领众人退下，柔婉也向玉蕊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也一同离去。不一会儿，屋内便只剩下柔婉和晞月两人。宫殿内鎏金蓝地的珐琅花卉三足香炉散发着上等的辟寒香。据《述异记》记载：“辟寒香，出自丹丹国，汉武帝时期传入中国。每当严寒来临，在屋中焚烧此香，暖意便会从外面渗透进来，人们纷纷减少衣物。”由于晞月畏寒，这是皇上特地赏赐给她的。然而此刻，殿内的香气愈发浓郁，晞月却感受到了其中的寒意。

高晞月（慧妃）你既拿到了东西大可直接去找皇上，你想要什么？

赫舍里.柔婉我竟不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我今日来只是想问你一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晞月听到柔婉的话后，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微笑。那笑容中充满了无尽的凄凉与落寞，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变得灰暗无光。

高晞月（慧妃）为什么，好一个为什么呀？

高晞月（慧妃）在这个繁华的后宫之中，那为何每个女子都有机会孕育生命，那为何唯独本宫无法拥有这样的福气，为何又不让收养一个孩子。在这座冷清华丽的咸福宫宫中，皇上不来一丝笑语都不见。

赫舍里.柔婉所以这便是你要害一个无辜孩子的理由。

高晞月（慧妃）哈哈，可谁叫自己没福气，不曾遇喜，又失了皇帝欢心，只能眼睁睁看着旁人的孩子成了贵子，自己却一步一步地不如人了。可玫贵人和仪贵人算什么呢？一个是南府琵琶伎，一个是侍婢，都出身下贱，怎配生下贵子呢。她们就算要生，也只能生下呆呆笨笨的蠢孩子，生下体弱多病不得人喜欢的孩子罢了。

赫舍里.柔婉你没有孩子，我也没有，如懿同样没有。然而，在这深宫之中，为何只有你选择伤害他人？如果你渴望拥有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从低位嫔妃那里领养一个。也有无数种方式可以实现你的夙愿。可为什么你偏偏选择了那条不归路，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呢？

高晞月（慧妃）什么是不归路？娴妃她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在皇上把大皇子交于她抚养。而你虽不说是皇上心中最重要的人 可是他心里也有你，也愿意抬举你你。迟早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可是我呢失了宠一个人在这深宫之中还有什么指望，你说我害人，在这宫里有几个真的干净的，不管阴谋阳谋总要有些手段。输不可怕可怕的是输不起。

高晞月（慧妃）你凭着自己的家势，皇上的宠爱。可以不参与这后宫争斗。可我呢，不过是因着阿玛治水有功皇上初登大宝又在用人之际才抬的旗。家族已无后继之人终是空中楼阁，我若不依附于皇后。阿玛百年之后家族何以为继，我现在是风光无限的贵妃可若一朝失了势，我又该如何自处？

柔婉静静地听着晞月声泪俱下的控诉。是的，柔婉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她可以选择置身于后宫的争斗之外，可以不依附于任何一方势力，但她却无法要求别人也这样做。她有自己的难处，她可以争可以斗，但那些无辜的孩子呢？说到底，这深宫终究是一个吞噬人心的地方。原本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踏入了这里，怎会变成那些噬血的妖魔？

赫舍里.柔婉那你可知你依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可知这些年你为何没有孩子？

晞月听完她的话停住了哭声眼睛看向她却看见她。看着自己右手的镯子神情平淡语气中带着自嘲。

高晞月（慧妃）你什么意思？有话直说便是！

柔婉取下自已那一串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从头上取下一根银簪，在镯子暗摸索着镯子的扣眼，晞月见她如此举动，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脸不可置信颤颤地问。

高晞月（慧妃）你做什么？

柔婉也没理会她找到暗扣使劲一顶，手镯的小格已经松开柔婉解下自己随身带的手帕，把镯子一翻只见里头掉出一颗颗黑色的珠子，柔婉拿起手帕地在她的眼前。

赫舍里.柔婉闻闻香不香？

晞月看得惊疑不定，直直地盯着那颗黑色珠子道

高晞月（慧妃）这是什么？

柔婉神情微冷嘴角却带着一丝笑。

赫舍里.柔婉我们伴驾这些年，一直未有身孕，靠的全都是这样，好的东西啊。

赫舍里.柔婉这可是上好的零陵香啊！产自西南，能让人伤了气血，断了女子生育的零陵香！

晞月大惊之下气喘连连，她厌恶地推开那样东西，又恨又疑，摘下手上的镯子扔在桌上。

高晞月（慧妃）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既知道又为什么要带着？

赫舍里.柔婉我的运气比你好一些，你记得皇上陪先帝赛外巡视，你惊马我救你那一回，镯子的暗扣刚好松了无意间发现这东西，拿着东西找懂行的人问了才知道。

赫舍里.柔婉你也别怪我秘而不告，这东西是先帝赐给皇上，皇上又给了皇后。我怎么知道这件事情不是皇上受意让皇后那么做的，我有我的父母兄弟，族人要顾管不得旁人许多。

晞月大恸，掩着唇抑制住近乎声嘶的哭声

高晞月（慧妃）不可能的，皇上……皇上……怎么会，不可能……

赫舍里.柔婉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赫舍里.柔婉我们这些人在他的眼里不过是好用的棋子罢了，棋子的生与死他又何曾在意过。

晞月情绪激动地将桌上的琴谱、茶点以及柔婉带来之物一并扫落在地，接着又用力摔碎了两只精美的瓷瓶。她气喘吁吁地躺倒在榻上，口中低声自语，仿佛在诉说着内心的不安与挣扎。

高晞月（慧妃）好好好，原来如此。我这大半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我渴望有个孩子，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为何要将它剥夺？为何……

赫舍里.柔婉今日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莫要再执迷不。皇上为何近日不来你宫里，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他当真不知？咱们这位皇上可是比先帝更狠辣的存在，我言尽于此。

柔婉说完把帕子里头的零陵香又装回了镯子里，捡起了被扫在地上的簪子重新簪回了头上。又捡起了她扔在地上的莲花镯给她重新带回腕上，看着她伏在榻上眼泪不止到底是于心不忍。

赫舍里.柔婉你若真想要一个孩子，便不要再对仪贵人下手，太医说八成是个公主，皇上大概会准许你养一个公主。

晞月听罢此言，含泪抬眸，眼中闪烁着两分惊喜与两分惊异，余下的六分则是满腹的疑惑。

高晞月（慧妃）说的是真的？为何要帮我？

赫舍里.柔婉仪贵人那孩子，她自己本来就养不了，与其便宜了皇后倒不如那个人是你。

柔婉说完话后并未去留意晞月的脸色，她径直走出了屋子。门外的玉蕊和其他人早已等得心急如焚。他们隐约听到屋里传来物品摔碎的声响，心中不禁猜想难道是两位主子起了争执？正想推门而入一探究竟，然而就在此时，屋内的声响戛然而止。见到他们的主子安然无恙地走出，众人紧绷的心弦终于得以放松。玉蕊立刻上前扶着柔婉出了咸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