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凌云观宽敞的大厅里，几具尸体被摆放得庄重而凄凉，其中一具显得尤为引人注目。正是新郎官林石，他的脸上甚至还留着婚宴喜悦的痕迹，凌云观的掌门夫人伏在身体旁，悲痛欲绝，哭声震天。一旁的尚宫，面对这悲伤的一幕，紧锁的眉头下是深深的忧虑。

两名弟子身着清灰道袍，急匆匆地走来，连最起码的礼节都忘记了，满脸的焦虑几乎让他们的声音里带了些哭腔。

“掌门！我们到处都找不到师姐，这可如何是好？”

凌云观掌门满怀悲愤，声音中透出无尽的愤怒：“各位，今日原是喜结良缘的好日子，却不料林某竟痛失爱子，新娘亦消失无踪。这一切，皆是那邪教之徒的残暴与贪念所致。”

人群中有声音立刻应和：“万恶堂实在猖狂至极，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夺命！”

尚宫轻扶额头，一声叹息，仿佛一天的忧虑让这位素来威严的掌门瞬间苍老了许多。

“加派人手，四处寻找。叫些人去山下看看，门里可有消息传回？”

弟子沮丧地摇头：“门里的师伯们也在寻找，但同样没有师姐的踪迹。”

尚宫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凶狠地瞪向站在柳凤门掌门柳岩身边的沐君夜，质问道：“听闻沐殿下与那假新娘交情匪浅，这次邪教行动，你可曾参与？”

沐君夜神色坦然，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他撩起衣摆，跪在柳岩面前，不卑不亢：

“弟子之所以出手相助，仅因那女子曾偶然救过弟子一命。至于邪教之事，弟子一概不知，还请掌门明察。”

柳岩脸上严肃无比，内心却深知自己这位徒弟的为人。即便心中有所偏袒，表面上还是得做做样子：“你真是糊涂，待回到门中，我再好好教训你。”

尚宫冷冷道：“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沐殿下哪都不许去。”

柳岩正欲开口，突然一个清灰道服的弟子急匆匆地冲进来打断道：“大事不好！方才有人透露，那假新郎其实是万恶堂的左护法。尚师就兄带着一群师兄弟直奔万恶堂去了。”

尚宫闻言，不禁怒斥一声“胡闹”，随即身形一晃，已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的崔栩凭借着他深厚的内力和敏锐的直觉，在夜色的掩护下疾行，沿着苏无烬与子月逃离的方向紧追不舍。他穿梭在山林间，每一步都踏得极有分寸，既不惊扰林中的生灵，也不留下明显的踪迹。月光偶尔透过树梢，洒在他的身上，为崔栩平添了几分孤寂与决绝。

经过一夜的追踪，崔栩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外找到了线索——洞口的泥土有些许新鲜的翻动痕迹，旁边还散落着几片未完全枯萎的叶子，显然是有人匆忙进出时所遗留。崔栩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接片刻之后，洞内传来了细微的动静，接着是苏无烬带戒备且充满狠戾的声音：“谁？”

崔栩嘴角勾起一丝苦笑，答道：“阿烬，是我”他缓缓步入洞内，目光柔和地落在苏无烬和子月身上，两人都显得疲惫不堪，尤其是苏无烬，虽然面色冷漠，眼中却难掩疲惫与痛苦。

苏无烬听到来人是崔栩，紧绷的身体立刻松弛下来，眼神中的警惕也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毕竟白日和他还在房里……的人今日就要他看见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

子月瞧见来人是自家主上的新相好便默默退下 ，到山洞外找材火和食物了。

苏无烬勉强扯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声音微弱而沙哑：“崔，崔栩……你怎么来了？”

话语中既有意外，也有难以言说的欣喜。他撑起身，却被体内的剧痛硬生生拽回了现实，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崔栩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一手轻柔地按住苏无烬的肩膀，阻止他不必要的动作：“别动。”他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与疼惜，仿佛要将所有的担忧都化作这一按里。

“你这样，我怎么可能不来？”崔栩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他迅速检查了苏无烬的伤势，尽量避免触碰到苏无烬的痛处。

苏无烬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赧与懊恼，他垂下眼帘，低声喃喃：“我……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见我。”话语间夹杂着自嘲与恐惧，仿佛害怕眼前的温情只是一场幻觉，随时可能消失。

崔栩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凝视着苏无烬：“阿烬，无论发生什么，你记住，我永远不会弃你于不顾。”

崔栩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疗伤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苏无烬的伤口上，每一下都细致入微。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伴随着崔栩轻柔的动作，苏无烬心中的不安与防备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再到子月拿着材火和猎物满载而归时，苏无烬已经靠在崔栩的肩膀上睡着了。子月心道不妙，主上尽管是对以前的相好都会保持警惕的，绝对不会就这么睡着，莫不是这崔栩给主上下了药？

崔栩看出了她的想法，只是冲子月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惊扰苏无烬。子月心想自己如今也打不过这个崔栩还是静观其变吧，她升起了火堆坐到了崔栩对面。

崔栩：“阿烬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子月啊了一声 ，看清了崔栩脸上的表情并无恶意便把自己知道的都徐徐道来

“我从小便生活在狼群中，我第一次遇见主上是在一座乱葬岗里。我与小狼在那里觅食，发现了躺在尸骸中奄奄一息的主上。我和小狼本来打算把他吃掉的，但是看着他浑身的伤痕和充满死寂的双眼，我们终还是把他带回了狼窝里。那时的主上就像一只断了线残破不堪的娃娃，背后的肉都熟烂掉了，手脚筋……都被……”

子月神情悲痛，声音也哽咽了起来“我和大狼们都以为他活不下去了，打算第二天就吃了主上。可是主上并没有就这样死去，他躺在地上，一口一口的啃着我们喂给他的各种腐食烂肉。或许是他体内的蛊毒帮他修复了被挑断的筋骨，不出一个月主上就能和我们一起外出打猎了。直到有一天，主上与小狼外出打猎，被斗兽族抓走再也没有回来。大概过了五年，狼群迎来了灭顶之灾，我被大狼们藏了起来才逃过了一劫，我躲在阴沟里，饿得发昏直到主上又出现了，他把我抱出狼窝回到了刚刚成立的血寒教，他瘦了好多好多，身体很冷很冷，眼神里再也没了光看谁都是死气沉沉的 ，他还割下自己的血肉练蛊以控制教徒，我还怕了他一段时间……”

崔栩听着子月的讲述，心头像是被重锤敲击一般疼痛。他难以想象苏无烬是如何在那样绝望的环境中挣扎求生，又是如何一步步从濒死的边缘走向力量的巅峰，甚至是采取极端手段来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他心中充满了愧疚与自责，恨自己当年未能及时回来保护好苏无烬，导致他遭受了如此非人的折磨与痛苦。

“原来这段时间，他所经历的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痛苦和残酷。”崔栩不禁握紧了拳头，“不论他变成怎样，我都不能放弃他。”

子月的话每一字一句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他的心上。他难以想象苏无烬在那段岁月中究竟承受了多少难以言喻的痛苦与孤独煎熬，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才能让一个原本纯真的少年变得如此冷酷与决绝。

他看向子月，声音温和却又坚定：“子月，谢谢你告诉我。他的过去，我无法参与；但他的未来，我绝不缺席。”

他望向熟睡中的苏无烬，那张曾经稚嫩的脸庞如今已棱角分明，岁月和苦难在上面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崔栩心中暗自发誓，要用余生的时光，一点一滴地温暖苏无烬那颗冰冷的心，让他重新找回生命中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