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破篇

跟萧炎告别后，纳兰嫣然回了在萧家临时居住的小院，院门口站着一排肩上飘着金色绶带的侍卫，她蹙了蹙眉，走进院子。

　　宽敞明亮地房间之中。一名脸色略微有些阴沉地中年人正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有些烦躁地不断敲打桌面。

　　纳兰肃将小院打扫地整洁如新，连院角的砖缝新生的野草嫩芽都揪个干净，又在房里喝了半壶茶，才等到纳兰嫣然。

　　自他逐渐从纳兰桀手中接管纳兰家后，很少人敢让他等这么久。

　　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心头涌动的父爱也逐渐化为怒意。

　　见纳兰嫣然不徐不疾的走入房门，纳兰肃面色更沉，眉眼折成锋利的剑，剑风横扫至纳兰嫣然面前：“嫣儿，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

　　纳兰嫣然又蹙了下眉，“父亲？”她仔细观了一会儿，将纳兰肃的相貌记住，“爷爷让你来萧家接我云岚宗？”

　　手中茶杯重重砸在桌面，纳兰肃冷声道：“你成为了云韵的弟子，我纳兰家族容不下你了！”

　　纳兰肃没想到，他仅仅是率兵去帝国西部驻扎了一年而已，自己一向乖巧的女儿，竟然胆大包天，敢私自把当年老爷子亲自定下地婚事给推了。

茶水洒了一半，一滩褐色水迹在桌上蔓延开来，沿着桌角淅淅沥沥落到地上。

　　纳兰嫣然手执茶壶，将茶水续上，低垂着眼，语气似埋怨又似撒娇：“……父亲一来就训斥嫣儿，又故意说反话伤嫣儿的心。”

　　根据这一年多来收集的信息，她将分寸拿捏的很好，似乎真的是纳兰肃膝下养了多年的受宠女儿，半真半假地娇嗔道：“我回到家，一定要告诉母亲！”

　　纳兰肃心头怒意渐消，脸色也稍稍缓和，”你应该知道我来萧家的目的。”

　　“知道。”纳兰嫣然点头，“可是我不后悔。”

　　少女面容平静，语气淡然。

　　“等你回到纳兰家，看你爷爷会不会打断你的腿！”纳兰肃心头又涌现出火气，“婚事是你爷爷当年亲自允下的，谁许你私自来到乌坦城解除婚约？”

　　“爷爷想履行诺言还不简单？”纳兰嫣然唇角轻勾，说出的话毫不留情：“父亲再同母亲生一个妹妹，日日教导她爷爷一诺千金，她生下来就是为了和萧小少爷相配，天赋才情皆不重要，修炼更是要抛到脑后。她要自打一出生，就老老实实等着嫁给萧小少爷，绝不能生出无端妄、念。”

　　后面两个字，她咬音极重。

　　“逆女！”纳兰肃勃然大怒，一掌将桌子拍得四分五裂，“谁教你这些？云韵尊师重道，云山说一她不敢答二。云岚宗内，究竟是谁教你忤逆长辈！”

　　纳兰嫣然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嫣儿，说话！是不是葛叶？我就该活剥了他的皮，拿他脑袋祭旗！”纳兰肃怒不可遏，还好云岚宗未曾派葛叶来乌坦城，否则葛叶定是凶多吉少。

　　纳兰嫣然目光冷冷：“他许下的诺，要用我一生偿还？”

　　“我是你爷爷的儿子，你是我的女儿。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这句话，几乎是从牙齿里咬出来，纳兰肃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眉头紧锁，脸色涨红，像一头发怒的雄狮，每一根头发都向四周炸开。

　　纳兰嫣然看着他，她年纪尚幼，身量还未抽长开来，不到纳兰肃的肩膀高，即便是坐着，也需要仰头才能直视纳兰肃的眼睛。

　　明明是俯视着自己的女儿，纳兰肃却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怜悯。

　　不是嘲讽，也非愤怒，而是真真切切的怜悯。

　　纳兰嫣然轻声道：“真可惜。”

　　真可惜，她一向不主张一个人应该浑浑噩噩的活着，当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一年半前，纵然当时已经退婚，只要纳兰嫣然想，难道她没有跟萧炎缓和关系的方法吗？

　　一本玄阶高级功法，让整个萧家对她改观。一枚聚气散，让萧家年轻一代自愿寻找八卦盘。

　　只要她想，一年半的时间，与萧炎重新定下婚约，并非难事。

　　她有能力做，但没有做。

　　她瞧着纳兰肃，只觉得可怜。

　　世俗的条条框框束缚着这个岁数已到中年的男人，即便他身为加玛帝国将军，在外面呼风唤雨，可回到家里，还是要乖乖听从他父亲的话，用父亲的身份去压迫她的女儿。

　　这个中年男人需要的是乖巧听话的人偶，不是女儿。

　　更可怜的是，她不是他的女儿，而他一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