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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您还好吗?

文学会

又是一年清明,又飘起了小雨,雨气空蒙。

  摇下车窗,青草、树木的气味混合着雨后特有的土腥气扑来,隐隐还有些薄荷味儿,清清爽爽的,意外地好闻。车里我独自一人坐在后座上,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嘴里笑着埋怨副驾驶位上的母亲,拼命掩饰那一很慌乱。

  还记得前年的清明,也下着蒙蒙细雨,一样的空蒙,我和爷爷一起回乡下扫墓祭祖,一家人和乐而融洽;今天,同行的少了一人,而祭扫的墓却多出了一个——那是我爷爷的。

  虽然应该叫您外公,可我总喜欢叫爷爷。“爷爷”轻易地表达了那份亲切之感,也更简单地表达了我对您的眷恋以爱。

  可是,仅仅叫了14年,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下车,踏上一条长满荒草的上山小道,直走,拐弯,便看到了您的墓。墓前不远处,有一颗枯树愣愣地从中间弯折下来,枝丫垂在地上,形成一个天然的拱门,我们从这中间穿过,俨然再参加一个庄重肃穆的仪式。

  曾经我们祖孙相见,有这样庄重肃穆吗?

  曾经的相见,是小学放学后走到巷口等待我的您一个大大的拥抱,是牵着您的手笑着闹着让您带我去楼下的面馆吃面,是初中的我放假归家时说一句:“爷爷,我回来了”,而您总会笑着应下“好瑶儿回来咯”的祖孙对白。

  爷爷,我们又见面了。在清明的蒙蒙细雨中,在现实与虚幻的交织中,在天地阴阳永隔的墓碑前。

  那冰冷的大理石,白的虚幻,冷的清醒,似在提醒我爷爷只可能出现在梦里了。但我固执的希望您在那边无忧无虑,潇潇洒洒……

  父母清理着墓前的蛛网,我默默地斟酒。

  您去年生病了。我那时并不知道您得了什么病,只是知道您经常感冒,不停的咳嗽,吃药也老是不见好。后来便常见你坐在藤椅上捂着肚子说疼,当时的我却并不在意。母亲说您胆结石的毛病又复发了,我便没去多想,总是天真的以为过几天就没事了。

  再后来您过段时间便会去住院,父母常常在送我去市里上学时带您去医院。我那时从来没有想过您为什么会常常去住院。在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时候,你抛下大家默默的走了。

  爷爷,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站在您面前,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们之间相隔的哪里只是一块冰冷的石碑,分明是永恒的时空距离,是我苦苦相留却仍留不住您的酸苦,是您走后留给大家的依恋……该跟您说些什么呢?我想,在某一天,也许天气晴朗,也许阴雨绵绵,我会倚在石碑前,把心里话说给您与风听。

  对,只说给您和风听。

  看着墓碑上您的生平,想起了您的抗美援朝纪念章。周末回家时您给我讲您抗美援朝的英雄壮举,而我只顾着欣赏您的奖章,不知怎的还冒出一句:“这绶带不怎么好看。”那时已病痛缠身的您只是对我宽容地笑笑,并无他言。后来母亲悄悄地对我说:“看,爷爷对你有多好,要是别人说了这些,他定会发脾气的。”

  亲戚们都曾经给我讲过您的严厉,但我只知道您的慈祥。

  默默地把花束放在您的墓碑前,开始后悔。我后悔从没认真听您讲抗美援朝的故事,从没认真听您讲割麦插禾的生活。我在您生命的暮年与您相遇,也只知道您暮年的点滴故事。

  爷爷,好久不见,您过得还好吗?

  我缓缓的起身,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站起身来,从林木的空隙望去,山下一弯安静流淌的小溪,远远地闪动着一层又一层温柔的波光。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对自己说:“走吧。”

  路上很静,偶尔传来远处啾啾的鸟鸣与农耕的吆喝。我回头深深的凝望您所在的地方,把它刻在心里。

  风吹过林梢,树叶沙沙作响。我仿佛看见您含笑伫立在我面前,手持一杯酒祝东风,轻轻地告诉我:“我很好。”

  您很好,我便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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