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我坐在柜台前,因为没什么人,有点打瞌睡,这一声叫唤给我喊醒,我抬头看向眼前人。
“哥,我是小宴。”
少年笑着看我,我一愣,点点头。“我知道啊。”
他从柜台前的棒棒糖里十分自然的掏了根葡萄口味的棒棒糖。
“啧,嘿,你小子。”
秦宴稞冲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青年人的狡黠,我只能无奈摇头,罢了罢了。
“哥,我找了兼职。”
我点点头,翻看着手里的账本,没抬头。
“那挺好,赚点生活费,你姥也能轻松点。”他叼着棒棒糖,坐在前台前。
“哥,你谈过恋爱吗?”
我手里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就我这种情况,可能谈恋爱吗?”
“你现在正在关键期,少想这些有的没的。”他的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那样的眼神让人胆怯,我很快的避开了视线。
“行了行了,别一闲着就往我店里跑,有这闲暇时间多学习学习。”
事实证明,他的假期可能真的有点闲的慌。
他时常约着我出去。
虽然这个小县城确实没有什么可逛的地方。
我并不理解他的行为。
仅仅只是因为跟我出去逛了逛,他一整天都会处于亢奋的状态。
每日早上我翻过日记本都要感慨两句。
日记中记录的那些点点滴滴里,我和他相处的很融洽,我把他当做养弟。
他也亲近我,会像小孩子一样有任性粘人的时候。
我们一起去过了这个小县城里简单的游乐园,体验了一把小型过山车,一起去钓过鱼,一起吃路边的小吃。
一件件一天天,日记上的字变得越来越多,我看得出来,我对他很宽容,即使是在每天都会忘记头一天记忆的情况下,大概是因为难得有个人能和我这么亲近吧,就算在知道了我秘密的情况下,还依旧同我亲近。
对于无法记忆昨天的事这种特殊情况,影响的不只是我的日常生活,还有我的情感。
我不记得过去发生的事,我所遇见的每一个人对我来说,每一天的他们都是陌生的,我很难对他们产生太过深厚的羁绊。
这一点无法否认,我这种情况,大概注定了我这一生都应该孤寂而终。
哪怕是父母,我对于他们感情依旧淡漠得可怕。
我感知不到一般人正常的情感。
没有长久的痛苦,也没有永恒的幸福。
“哥,我送你一个礼物。”
少年兴冲冲的跑进来,脸上的愉悦表情简直是藏也藏不住。
我放下手机,淡淡瞥了眼少年手里的礼物袋。
“哥,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我手肘搁置在台子上,撑着脑袋。“是什么?”
“猜是肯定猜不到的,你直接说。” 少年闻言,也没多强求,小心翼翼的将礼物袋里的小盒子拿了出来。
我挑眉。“还挺讲究。”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条黑色的手绳。
“你编的?”
我看着他,他将其中一条手绳递给我,眼神里透露着期待和紧张。
“哥,能收下吗?”我看着他,许久,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行吧,收下了,好好学习。”
我从来没有将他对我的情感往那发面的想,我对于情感这方面来说真的很迟钝。
所以,当如此迟钝的我都感受到少年的心思时,一切好像已经变得无法收场了。
少年贴近我的时候,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我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骇。唇上残留的触感不断的刺激的我的神经,提醒着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秦宴稞!你疯了!”从日记里可以知道,我似乎很久没有喊过他全名了。
我握紧拳头,看着地上的少年踉跄着站起来。
半晌,他才抬起头看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也在想我是不是疯了,可是哥,我就是喜欢你啊…”
少年人此时的身形已经不再淡薄,至少我无法同如今的他与第一次见到他时日记里记录的那个人对上。
他即将成年,脸型身形长开,交界余成年人的沉稳与少年人的青涩之间。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至少对于今天的我来说,这是第一次见到他。
哪怕日记里写着我与他的过往,但对于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来说,那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只是别人的故事而已,而这,也是横在我与秦宴稞之间他永远也迈不过去的鸿沟。
我冷了脸,我这个人情绪一向很稳定,因为我这个特别的病,我基本没有仇人,我也不会和谁红脸,对于我来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很快就会忘记了,所以生气发火也根本没什么意义。
但此刻,我是真的动怒了,哪怕我每天都不记得,但日记里的我对这个少年也算诸多关注照顾,而他,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这副模样。
我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秦宴稞,你现在的任务是考上好的大学,离开这里,然后遇到你未来的妻子,和她相守一生,而不是在这里说疯话。”
秦宴稞很快红了眼眶,高大瘦弱的少年此刻宛如一条求人垂怜的弃犬。
他似乎是没想到我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哥,我没有说疯话,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我只是看着他,满眼冷漠。
他试探性的伸手来攥着我的衣角,泪水早已夺眶而出,顺着他的脸大颗大颗的砸落。
“哥,是不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在你心里留下任何印记?”
“是不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只会是那一个冷眼旁观着的人?”
他说着说着,几乎哽咽。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无声的挣扎。
可惜这一切对我来说正如他所言。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沉默良久,我叹了口气。
“小宴,你该长大了。”我看着他红了眼,那个曾经一头张扬黄毛气焰嚣张的人,此时在我面前红了眼,落了泪。
“这不公平,哥,这不公平……”
他死死攥着我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宴,在你知道我的秘密的那一刻,你就早应该预料到这一天不是吗?”
取下手上那根黑色的手绳,递给他。
“今天的事,我会忘记,明天也不会再记得,就当…”
他的眼神里透露着祈求,卑微又可怜,他摇着头,却又无法阻止我。
“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我叹了口气。
“小宴,别逼我彻底忘记你。”
秦宴稞很快开学了,开学那一天,他来了我店里。“哥。”
他的脸色有些白,看上去很憔悴的样子。“你怎么了?没休息好?”
他对我露出一个有些惨淡的笑。“我没事的哥,就是这两天经常做噩梦。”
我闻言,轻轻点头。
半晌,也没见他有其他动作,我抬眼疑惑的看向他。他嗫嚅着,最后也只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哥能,再给我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吗?”我笑了笑。
“啥,这点小事。”我随手递给他一根糖,他接过,死死的握在手里,用力的骨节泛白。
“快去上学吧。”他笑了笑,看着我。
“那我走了。”“嗯,你走吧。”
他背着书包,一步一步的离开,我目送着他远去,暗道今天他的行为还真是有些奇怪。
不过人们都说青春期的少年人情绪起伏大,应该也是挺正常的,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守着我的小店过日子。
时间匆匆飞逝。秦宴稞偶尔会来我的小店,写写作业什么的。
我继续经营着小店,按部就班的过着每一天。
后来,秦宴稞发挥的很好,高考成绩很理想,上个一本没问题。
他选择了一个发展的挺不错的一个城市里的大学。
这件事,还是他拉着行李箱来找我告别时说的。
他看着我时,眼里好像隐隐泛着泪花。
“哥,这次,真走了。”
“嗯,你姥姥呢?”
“我爸可能看我现在有出息了,他又联系了我,我让他帮我在那个地方租了房子,我带着姥姥一起过去。”
我点点头。
“那就是说,这么一走,就可能不会回来了?”他低着头,嗓音听不出情绪。
“也行吧。”
我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挺好的挺好的。”
“那就祝你一番丰顺吧!”他抬头又看我,好像有话要说,最后却又咽了回去。
他红了眼眶,语气都有些颤抖。
递给他。“小宴,再见。”虽然应该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他接过糖,又看了我许久,像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下定了决心,拉着行李箱转身离去。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口,我的小店重新回归了清净。
一切好像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我的日记本遗失了,这给我带来了很大困饶。
日记本不小心被损坏的那一天,纯属意外。
做饭的时候父母打来了电话,我一时忘记了锅里的东西,家里失了火。
还好我跑了出来,火势控制的也很及时才没有发生更大范围的伤害。
不过我的日记本是找不到了,或许被淹没在火海里了。
我无声叹气,没了日记本,我估计得好一阵头疼了。
我家里不缺钱,父母得知这件事后也没有怪我,让我换了个地方住,我把日记的事告诉了他们,父亲沉思了许久,最后告诉我,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逃出来的时候呛了浓烟,受了惊吓,以前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我点点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生活又很快回归了平静。
我重新买了日记本,重头开始记录,父亲一个个的告诉我家里经常走动的亲戚。
这事儿便也算过去了。
“哎?小陈啊,好像最近没有看到秦宴稞那孩子在你店里了啊。”
来买东西的大叔似乎和我有点熟的样子,但是我不记得,于是我只好不懂声色的帮他清点东西,听他提问,我的动作一停顿。
“秦宴稞?是谁?”大叔一愣,似是没想到我竟然会这么问。
我看他的表情就觉得这个问题问的不对了,我抓了抓脑袋。
“不好意思啊叔,前段时间不是家里着火了吗,呛了点烟,受了惊,这脑子不太好使,忘记了很多事,叔你多担待哈哈。”
我笑着打哈哈将人糊弄着送走。哎,以前的日记丢了就是麻烦。
我双手抄兜,慢悠悠的走回店里。
秦宴稞?是谁呢?
大叔的反应,好像和我很熟。
但是最近也没有见过他,如果和我关系好的话,我家里着火那天应该能见到他才对。
或许只是无关紧要的人吧。我很快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忽然间,好似摸到了兜里的东西,我疑惑的拽出来一看,竟是一颗葡萄口味的棒棒糖。
“嘿?我随身带着棒棒糖做什么?”